“这是我改良的方子,你吃吃看。”
商音在旁期待地等他品尝,“看味道怎么样。”
“嗯……”
隋策当场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颇给面子地吃得极香。
她星眸亮得发光,巴巴儿地听他给出回应:“好吃吗?”
羽林将军满口不得空,冻得唇齿险些张不开,就这样还给她比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嗯!呼……好吃!”
“你喜欢就行。”商音笑得心满意足,又怕他不方便,“不进去吃么?”
“进去干什么?”隋策搅动汤匙,边吃边含糊道,“我一进门准让他们抢光了,你亲自给我带的,才不能便宜了这群铁公鸡。”
她闻言背着手轻点脚尖,好整以暇地挑眉看他吃东西,“你以为我来就只给你一人带吃的啊?”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商音抬了抬下巴,示意卫所门边用板车拉来的两大桶冰雪水,重华府的管事正指使小厮一碗一碗地舀了给今日上职的禁军们送去,人手一份,消暑解渴。
一帮羽林卫沾了自家上峰的光,各自规规矩矩地在远处给公主殿下行礼,恭敬得不行。
隋策望见这帮人那狗腿子样,好笑且无奈地摇头。
“臭小子,我打的江山,他们来享福,唉……”
商音兴致勃勃:“我决定在朝廷供冰之前,日日都来给你们送。”
他险些噎着,艰难吞下口中的冷饮,感慨地抬起头:“日、日日送?”
“咱家可真是有闲钱……”
重华公主财大气粗地得意道:“那是。这算什么。”
“诶,你自己可得小心着点,日头太大就莫再出门了,让下人送就是,免得晒伤。”
“知道。”她指指碗里,“你尝一尝那个樱桃,看甜不甜。”
两人站在亭亭如盖的榕树下,顶着烈日有说有笑,一时间竟没想着进屋聊。隋日知擦着一脑袋的汗经过此处,险些看花了眼,走两步又退回来,才发现自家儿子和公主居然在酷暑的午后这般忘我地说着小话。
“你、你在这儿呢……”
隋策捧着凉水叫了声“老爹”。
商音也跟着唤道:“爹,吃凉碗子。”
隋日知被重华公主这个“爹”叫得差点折寿,一时左右不自在,但不自在归不自在,仆役递来的琉璃盏他也颇为诚实地接来吃了——没办法,这天儿着实太毒辣。
“你在这正好,我也懒得多跑一趟。”他手拖冰凉的器皿缓解炎热,“你娘啊,怕你大夏天的去校场练兵受暑气,给你备了点藿香丸,还有她自个儿做的凉纱衣,什么驱蚊驱虫的香囊啊,一大堆……喏,人在那边车上的,过去和她说说话。”
隋策一抹嘴:“哦,好。”
他将碗信手交给仆役,行至不远处的黑漆平头车旁。
杨氏身体虚,因而只能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与之交谈。
隔着炎夏灼灼的光,商音在微暗的树影间看女人絮絮叨叨地和隋策嘱咐着什么,背后拿出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很快塞了他满怀。
隋日知埋头吃冰雪丸子,今秋忙着给羽林卫送冷饮,因此,谁都不曾留意到公主殿下此刻的眼神。
商音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荣贵妃在世时是怎么照顾她的了,年少光阴被皇城深宫中的诸多野望和步步险恶消磨得不剩什么,于是记忆深处,她总觉得那应该是一份极其温暖的回忆。
一年又一年,回忆在她的美化修饰之下,变得愈发遥不可及。
只是这终究没有实质,即便偶尔幻象也缺乏真实。
商音年长后读书,看遍书中所写的三春晖和倚门情,惜时不知所以然,如今出了宫门,才知道原来真会有喋喋不休的爹娘,真的会有无论寒暑或四时更替,都捧着一颗操不完的心,非得登门耳提面命的长辈。
那边的隋策许是又抖了什么机灵,被杨氏忍无可忍地揪了一把耳朵。
商音漫无边际地想。
如果自己的母妃尚在,待她出降后,是不是也会在这样的酷暑天里带着大包小包的避暑驱虫之物,来她的府邸絮絮叨叨。
盛夏担心她晒着,隆冬怕她着凉。
既忧心她被驸马欺负,也怕她欺负驸马。
她能将自己的心思悄悄地说与她听,能听听她的建议抑或忠告,可以在最无助崩溃的抱着她大哭一场,而不是埋在绣纹厚重的锦被中……
商音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空茫起来,悠远地喃喃自语:“有娘真好啊。”
她心想。
可惜我没有。
商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悄声说:“怪不得隋策的性子比我好那么多。”
生在这般家境之中,很难养不出好脾气的人吧。
“……日头虽大,也别太贪凉,吃冷食要适可而止,否则对肠胃不好……文睿,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在、在。”隋策嘴上答得敷衍,耳朵却放任自如地开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