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如何心绪繁杂,他也看出她的情绪不大对劲,默然了一瞬才问道:“月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气氛顿时进入僵局,半晌两个人都再没开口的意思,一个满目迟疑,一个脸色茫然。良久,他们几乎同时做出退让——
“我不去了。”他说罢便要坐下继续批案卷。
“我陪你去。”她叹了口气,拽过呼呼大睡的缚梦笔,眼底血光流转间,两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东海巨浪、诡异气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甚至破天荒捎上了缚梦。能让帝君和她都如此严阵以待,看来传闻中的那场七日灾劫,终于是要来了。
迎着砭人肌骨的呼啸海风,江槿月只能尽力眯起眼睛,抬起手略略遮挡一二。呼号的狂风吹得她泪流满面,再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双耳被冻得生疼,只能听见嗖嗖风声。
早知自己的结局为何,此刻她心中倒是格外坦然,最差不过再亲眼看一次她身陨的场面罢了,又有何可怕?
只盼着看完这段记忆后,她能将心底疑问尽数解开,再顺势离开这里,去找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决一死战。
它既一心求死,她自当成全,亲手送它上路。
抹去冰凉脸颊上的泪水,想到那个人灿若晨星的双眼,她俯瞰波涛汹涌的海面,语气平静:“怪物既想让我寻回前世记忆,那我便好好看看,它到底想让我知道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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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一段回忆+回到现实,期待地搓手手(不是)
想到明天的剧情,我忍不住hiahiahia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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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欲话因缘(四)
血色阵法凌空而起, 如月华淡笼般将他们两个护在其中,把猎猎长风隔绝在外。察觉到耳边的风声骤然减弱,江槿月连忙揉了揉模糊的双眼, 眨巴着眼睛与他们一同朝着海面张望。
视线透过微弱血光,她隐约能远远望见海上掀起的重重滔天巨浪, 在漫天席卷的斜风暴雨下, 一浪更比一浪高,欲与天穹一争高下。
漆黑如墨的海水翻涌间, 极为眼熟的紫黑色雾气正悄然四散。
十余名神君被巨风刮得找不着北,瑟瑟发抖地挤在彼此逼仄狭小的阵法中央,对着这诡异的海上风浪直摇头,似是丝毫找不到头绪。
又一个浪头打来, 重重拍在他们可怜的法阵上, 溅起阵阵水花。在如此罕见的异象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法阵就好像纸糊的,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拍个稀巴烂。
来了这许久, 神君们既看不清那股异样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遏制风浪。无奈之余,他们只好瑟缩在法阵里继续观望。
“海面下藏着很强的法力流动, 如帝君所说, 这气息确实古怪。整片海域受其影响,正在逐渐扭曲。”红衣姑娘边说边提笔在虚空中轻轻画出一横,海上肆虐的风暴随即稍显平息。
可惜的是,才不过须臾,风浪便又席卷重来, 隐隐有加剧之势。
众神正看得唉声长叹、止不住跺脚,冷不丁却看到头顶冒出来那么大个法阵, 偏偏瞧着还气势汹汹的,顿时化身惊弓之鸟,拼命往外掏法器,准备与怪物一决高下。
直到看清了那两张居高临下的熟悉面孔,神君们才争先恐后地放下法器,朝他们身边围了上来:“尊主和星君大人怎地来了?”
到底是幽冥界之主,她的阵法看起来牢靠稳固。神君们本还想借着攀谈闲聊的名头,顺势躲到她的阵法下避避风雨,结果一个个都被生生阻挡在外。他们嘴上不敢多说一个字,却都是满脸失望。
“相邢神君,东海究竟出什么事了?”星君微微眯起双眼,又极快地掐指算了算。结果多半还是不尽如人意,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在生辰宴上沦为众神调侃对象的相邢神君,样貌生得极其俊美,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似是含情脉脉,倒真有几分风流才子样。
然而,风流才子一开口便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现如今还不好下定论,只知海上仿佛有个漩涡,可风浪实在太大,我们无法靠近啊。”
这说了就好像和没说一个样。另有一名神君似是听不下去,又急忙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补充道:“这海风比朔风还冷,好像刮刀子似的。东海怎会刮这样的妖风?此事必有蹊跷。”
看他心急火燎的,红衣姑娘还当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解,谁知他说了一堆废话。她忍不住把手一摊,轻嗤道:“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多言了吧。”
闻言,众神是敢怒不敢言,只好面面相觑地指着海面,对着所谓漩涡的方向认真分析、互相讨论,企图以此缓解尴尬。
连仙神都畏惧到不敢靠近的海浪,未免太过不可思议。见他们越说越急,不仅捋不清头绪还险些吵起来,星君只得负责安抚众神的情绪,又说帝君很快会到,届时自有分晓。
谁知,一听帝君也要来,神君们的神情顿时变得更为精彩。哪怕风浪再大,亦不过是风浪罢了,怎么还能惊动帝君他老人家亲自前来?
天界诸神君顿时吵翻了天,一贯嘴巴闲不下来的红衣姑娘却成了人群中最安静的。她静静凝望着风浪迭起的海洋,闷闷不乐地提笔深思。
众神君吵吵嚷嚷之际,一道极致纯粹的灵力流动使他们齐齐噤声。金装玉裹的高大男人自虚空中缓步而出,一来便眉头深锁地盯着已被风浪占领的海面。
“帝君!您终于来了!”众神君无不欢呼鼓舞,就像是看到了领头羊。
一直自顾自走神的小姑娘略微抬头,淡然一笑道:“帝君,好久不见。”
看到她竟也在此处,帝君眼底有一瞬讶异,对她颔首温声道:“幽冥界一向公务繁忙,尊主竟愿亲自来,真是……”
帝君还没来得及夸她心系苍生,一阵来势凶猛的风浪朝着众神袭来,竟是轻轻松松便击碎了神君们辛苦结成的法阵,顺带着把几个正在说话的神君淋成了落汤鸡。
眼见着巨浪没完没了,不过瞬息便要再起,神君们慌忙间掐指念诀。幸而,帝君比他们动作更快,轻拂广袖便将众神护在金色阵法之中,沉吟道:“这就棘手了。”
能让堂堂帝君说出“棘手”二字,足以预见三界将要大祸临头。红衣姑娘虽未多言,亦是不假思索地把头一点,想必心中早有定论。
这二位大爷莫名其妙卖起关子来,众神看得眼皮直跳,正要好生问个明白,却见海上风浪骤停,竟是暴雨将歇。
逐渐趋于平静的波澜中,相邢神君口中的漩涡终于清晰无遗地展露在了所有人眼前,叫他们不禁愕然失语。
这又岂止是气息诡异那么简单?明明他们与漩涡相距甚远,可江槿月仍能看清漩涡中心那不断向外涌出的紫黑雾气,正如云如雾般顺着水流飞速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