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槿月一时头昏脑涨,差点被这嘈杂的声响吵到原地去世,望着数不清的卷宗欲哭无泪。
这么多,一天批完?您还是直接把我劈了吧。
直到黑脸判官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作了有几分熟悉的男声:“……快醒醒啊!”
江槿月猛然睁开了双眼,沈长明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十分默契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见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倒也无甚大碍,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盯着自己看,江槿月也就放心了。判官大人脾气确实不好,效率还挺高,沈长明看起来醒得比她还要早。
只是……怀王殿下他当真不是什么好人吗?
她蹙了蹙眉,回想起今日二人的初遇。当时,她出城散心,可惜天公不作美,没多久就飘起了小雨。她本打算去城隍庙躲雨,却遇上了这位奄奄一息地躲在灌木丛里的怀王殿下。
她自认为是个好心肠的人,看他身负重伤,就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谁知对方把她当成了刺客,二话不说就掏出匕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眼神更是冷漠到了极致。
他们僵持许久,后来大批刺客追至,二人躲在暗处,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刺客头子说了句“丞相大人有令,绝不能放怀王活着回去”。
直到那时,她才终于知道,这位一见面就抄家伙的大兄弟,竟是城中大名鼎鼎的绣花枕头——怀王殿下。
当今圣上膝下子嗣不多,唯有三子二女。怀王沈长明是次子,也是轩平城中妇孺皆知的人物。只不过,旁人多以“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之名著称于世,他却与众不同。
城中人人皆知,怀王殿下是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性格古怪、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爱好也很独特——遛鸟看戏听小曲。
作为皇室宗亲,如此不求上进自是不妥。是以,他虽被陈皇后养在膝下,却始终不受皇上待见。
从前,作为城中另一位“名人”的江槿月也是不信这些风言风语的,直到自己遇上了他,才知传言不虚,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些刺客本就是冲着他来的,她一个局外人,尚且能不顾生死,几次三番地提出要带他去城隍庙的密道中避一避。
他呢?生死攸关之际,还是一副死要面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行,更是冷着张脸大言不惭道:“多管闲事。”
哦,除了这一句外,还有一句石破天惊的“我生平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爱找死的人”。
即便沈长明是不想牵连到她,这态度也过于冷漠了。简直莫名其妙、岂有此理,这人果然是性格古怪到了极点。
当时她一心想着如何躲避刺客,并未在意他的言行举止。如今细细想来,实在是她一腔真心喂了狗,是他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嗯,如此看来,这位仁兄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判官大人慧眼识珠。想到这里,江槿月装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哑然失笑。
“姑娘,不知何事那么好笑啊?”见她莫名其妙地笑了,沈长明忍不住开口问道,眼中担忧更甚。
今日二人先是遇刺坠崖,后又魂游地府,简直倒霉透顶,结果她竟还笑得出来?看来她这脑子不是一般的不好使,真是难办。
见他神色诡异,江槿月轻咳两声,抬手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了起来:“今日天气甚好,我忽而心生喜悦,笑笑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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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明:她这辈子是投胎成了个傻子?
江槿月:???
现在的女主:判官大人真是大好人!
将来的女主:判官老儿我跟你不共戴天。
# 明月中行
第4章 心声
“原是如此。虽然你眼神不太好,胆子倒大,说跳崖就跳崖。”沈长明实在无心跟她讨论天气,随手向上指了指道,“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山崖上有棵树?”
好一个眼神不太好,自己尽心尽力救下的人,竟是个恩将仇报的。江槿月抽了抽嘴角,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她一声不吭,沈长明想了想才解释道:“我醒来时,我们就挂在那棵崖柏上。我见崖底距树干不过几丈之遥,便背着你爬了下来。”
听他这么说,江槿月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想来这就是城隍让她跳崖的理由吧,死里逃生的契机,可遇而不可求。
不愧是城隍爷,神仙就是神仙,果然心地善良、普度众生。
比不得某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凡间王爷,和他说上几句话都能被活活气死。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那你怎么敢一声不吭地跳崖的?”沈长明见她始终沉默不语,一时有些无奈。
江槿月心说:我怎么敢的?难道我要说,是城隍让我跳的吗?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只缓缓坐起身子,试着活动了一会儿手腕。
虽然身上有几处明显的瘀伤,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她抬起头对沈长明笑了笑道:“实在抱歉,是我莽撞了,您……”
“无妨,我还得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呢。”沈长明摆摆手,收回视线后略一沉吟,“本王姓沈,名长明。姑娘既于本王有救命之恩,便不须多礼,今后可直呼本王名讳。”
这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是不同,这位仁兄方才还是冷若冰霜又死鸭子嘴硬的德行,这会儿竟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江槿月百思不得其解,心道难不成是磕到了头,不慎把脑子磕坏了?但愿他别把这笔账记在她头上。
想起他在地府外看她的眼神,满眼的嘲讽与冷漠,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要她人头落地似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得亏他没有去阴司地府的记忆,否则怕是要先拿她是问,再治她个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最后把她拖去菜市口砍了。
惹不起惹不起。
虽然沈长明此刻看着顺眼多了,可她全然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也没有劝他一心向善的胆子,只好礼貌地拒绝道:“这就不必了,俗话说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说罢,她左右瞧了瞧。二人现下正坐在崖底,前头不远处就是山道。过去那么久,刺客都没找来这里,只怕他们也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