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钧停在桌前不动。
赵岚不清楚他以前是什么样,但眼前的这位骆家长子过得只怕不尽如人意。他眼下的青黑格外重,神色麻木萎靡,人也完全颓唐,显然已经在这场动荡里彻彻底底地垮下去。
看得出骆钧今天已经尽全力显得稍微体面,但这种所谓的体面也不过是靠衣服勉强撑起来,其实里面早已经枯朽得不成样子。
“赵小姐,无意冒犯。”骆钧艰难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听说……”
赵岚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骆钧闭上嘴。
赵岚已经给先生发了消息,让先生先带火苗去逛一逛,不急着上来。
她是为内容审核的事和明炽见面,剧组里一定有人知道,骆钧能辗转托人打听出来也不奇怪。
……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究竟在干什么。
“骆先生,你在照顾谁?”赵岚问,“你在找谁?”
骆钧的瞳孔缩了缩,脸色隐隐苍白。
赵岚完全不想和他多说任何话,但骆先生的脑子还算不错,有些话即使不说,他也能想得明白。
他在照顾十岁的骆炽。
在找十岁的、从噩梦里伤痕累累逃出来的,想要回家的弟弟。
赵岚作为当事者接受访谈的时候,在纪录片里提起过这件事,骆钧把纪录片的每一帧都翻来覆去看过。
骆橙不想让他看,说会做噩梦,闹过几次。
但如果骆橙还想靠他打零工维持生活,就只能忍受这一点,因为他不是骆橙那个永远都会保护她的二哥。
如果骆橙不想忍受他,就自己想明白,自己去活。
骆钧记得纪录片里的情形,这一段,剧组找来的小演员也复现过了。
那个小演员选的很好,身形、声音都很像,有时候他会恍惚以为看到了骆炽。
“我家还有哥哥。”
画面里的男孩蹲在草垛旁边,跟姐姐幼稚地攀比:“哥哥在国外,但是听说了这件事,也会担心我。”
姐姐就没有哥哥,羡慕地盯着他:“这么好!”
“你哥哥一定恨死那群坏人了。”姐姐拉着他的手,“等你回家,他一定最心疼你,到哪去都保护你,亲自照顾你陪你养伤。”
姐姐说:“你哥哥一定替你把坏人都揍扁。”
男孩苍白的脸上泛起点血色,抿着嘴笑,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补充:“也不用。”
“也不用。”男孩说,“能领着我回家就好了。”
男孩仰着头,举起手比划:“我哥应该有这么高。”
他挺起肩膀闭上眼睛,像是真的已经见到了哥哥:“我把手抬起来,他不用弯腰,只要动一动手,就能领着我回家。”
……
骆钧的手臂忽然痉挛了下,勉强回神。
“我只想见见他。”骆钧哑声说,“赵小姐,我知道没办法……”他顿了下,才艰涩地把那些话说出来,“太晚了,错了就回不去。我只是,他是我弟弟——”
“他不是,骆先生。”
赵岚说:“我今天要见我家的弟弟,我爸妈和妹妹让我带他回家,如果他愿意,今年一起过年、一起吃团圆饭的。”
骆钧滞在原地。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赵岚说的没有问题。
这是他要的结果。
这是他们家要的结果。
没有人领骆枳回家。
他们反反复复问骆枳,为什么要搅得全家不得安宁,为什么要回家。
年夜饭、团圆饭?
骆钧努力去回想,他发现自己想不起骆枳在的任何一顿年夜饭,毕竟那是只该有喜庆的时候。
“我不会让你见他,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他在哪。”
赵岚告诉他:“骆先生,我要保护我弟弟。”
赵岚说不出任何过分的话,她被家人细致入微地照顾和保护了十三年,没见过这样的人。
赵岚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向外走。
骆钧慌乱地追上去,他有些踉跄,想要追上赵岚,伸手去扯对方:“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