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骆炽的手,肩膀向下倾,在骆炽耳边解释:“欠条也在那时候生效——放松,跟着我。”
骆炽才发觉自己把笔攥得太紧,连忙默念着不紧张,反复深呼吸了几次,让整个肩膀连通左手都一点一点松下来。
明危亭带着他落下第一笔。
……一切像是忽然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
或者是骆炽又听不见声音了。
这次不是因为耳鸣,他只是好像忘了要去听——因为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完完全全放在了那只手里攥着的签字笔上。
他们已经在外面聊了一下午,天色一寸一寸转暗,纸面上的字迹有些看不清。
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握笔的姿势其实很不标准,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左手练字的时间不长,写“火苗”还可以用狂草掩盖过去,但一笔一划写其他的字就难免发飘……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几乎感觉不到身旁的一切,就只是全神贯注地、屏息凝神地看着手里的笔。
明危亭握着他的手,和他一同把那个名字慢慢写下来,工工整整,写完最后一笔。
他不知道看了这个名字多久,久到忽然觉得眼睛发痛,然后意识到是因为被水面折送过来的光,于是他下意识抬起头。
那一瞬间太阳跳进水里,火光似的夺目炽红洒遍整个海面,天边的火烧云垂下来,世界都像是在烧。
光那么亮,纸上的字清晰可辨。
明炽。
第58章 准备
有些人嘴上说要等手术才改名, 私下里已经偷偷练起了签字。
雨下透了,接下来一连几天的天气都非常好。
下午不那么热,明危亭会把骆炽抱去沙滩上晒太阳, 每次帮他洗好画笔回来, 都看到画板下的沙滩上写着格外端正的“明炽”。
沙滩上的字留不住, 不等被看清就火急火燎地被其他沙子填平,影子先生也配合地装作完全没看到, 蹲下来把画笔专心一支一支搭在画架旁边。
骆炽耳朵还烫,把证据用沙子仔细埋上,确认过完全看不出, 终于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 摸了摸洗得干干净净的画笔, 下意识就要开口要道谢, 又把话咽回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这才把视线挪回来,笑着学他说话:“火苗先生。”
骆炽显然喜欢被这么叫,整个人都跟着又精神地坐直了点, 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挪出来,示意他伸出手。
明危亭把手伸过去,掌心里多出一个只有指节大小的海螺。
不是螺壳, 藏在里面的柔软螺肉有种类似珍珠的色泽,还在灵敏收缩, 碰一下就会飞快冒泡。
“可以养。”骆炽说,“可以长大。”
明危亭点了点头:“好。”
骆炽准备好了要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 实在忍不住好奇:“好什么?”
“带回去, 帮火苗养。”明危亭说,“等他手术康复痊愈了, 就邀请他出海一起玩,想要看一次海螺就要用一首歌来换,等小海螺长大再还给他。”
骆炽只是想在手术前留个念想,完全没想到这么多,睁大了眼睛:“长大要很久。”
明危亭点头:“那就出海一起玩很久。”
他陪骆炽画了几天画,已经对辅助工作很熟练,找出几管颜料,把调色盘里快被用完的颜色补上:“第一站想去哪?”
骆炽张口愣了半晌,垂下视线笑出来:“加勒比海。”
“好。”明危亭又点头,低头对那个小海螺说,“跟我们去加勒比海。”
……影子先生一定是弄到了本功力相当深厚的追星秘籍。
骆炽热腾腾自愧不如,摸过画笔怼进调色盘里,继续专心画画。
绘画这门行当,光靠天赋和色感当然不行,基本功也同样重要。
骆炽专门学过一段时间,后来虽然因为公司的事逐渐忙起来,也一直用这个当作放松,手上的工夫并没扔下。只是画出来的东西越来越不满意,就没再给人看过。
骆炽左手没练习过写字,但能拿画笔。他这几天都在废寝忘食地专心画一幅画,连出来晒太阳也要把画架带出来。
画的进展很快,颜色已经涂满了画布,可惜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明禄陪着先生趁深夜研究了半天,依然只是看出了一些交叠的色块。
反正谁也看不懂,骆炽也不介意影子先生围观,大大方方地展示画面:“好看吗?”
明危亭刚托禄叔把那个小海螺用海水养起来,正站在骆炽身后看他在画布上涂抹,听到骆炽询问就走得更近。
他俯下肩,一只手扶在骆炽的背上,和骆炽一起看那张画:“好看。”
这也的确不是粉丝来哄偶像开心。
暂时还猜不出画面的内容,并不影响那些颜色对视觉造成最直接的冲击。
颜色本身并不包含任何情感,它所引发的情绪来源于人类对它们的天然认知,哪些热烈、哪些痛苦、哪些更会让人联想起沉默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