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婳娘走到凤柔面前,温柔地说:“成松被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但没有感染,他只是身体太差了,经不起夜深露重,我问过了,他的腿是在镇子外摔的,但他不许我说,也许怕被人笑话吧。”
婳娘沉默了片刻,佝下.身,腿上一阵刺痛,令她几乎站不稳:“是他主动说要火祭的。”
“不可能!你骗我!”
婳娘叹了声:“丫头,我这一生说了很多谎,每一场火祭都是一个谎言,但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你阿爹感染了,但成松没有,他只是伤太重了。”
“成松是个善良的孩子,那天他说‘我很好笑吧,哪儿也去不了’,我劝他别瞎想,他却又问‘要是我死了,能不能陪伴山神?’我说只要有心就能得到山神眷顾,他很开心,说他这一生没做成过一件事,如果死后能做点什么,也不枉活过了。”
凤柔怔怔的,半天发不出声音:“他是去雨林找山神了吗?”
“我不知道,他不肯说。”
“肯定是的……”凤柔扯着嗓子,狼狈不堪地哭叫,“都怪我……”
她像被抽走了骨头,身子直往下坠,孙福运费了好大劲才搀住她。远处传来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山下的人逼近了。
婳娘重重叹了声,目光逐一扫过,每个人脸上都像涂了一层冰。
“还有想问的吗?”
顾长愿一愣,看了看左右,何一明耸肩,高瞻和边庭紧紧盯着上山的队伍。
“为什么把岐舟藏在屋里,不交给我们?”顾长愿问。
“啊……”婳娘像忽然被击中似的,迷茫了一瞬:“可能习惯了吧……我以前总是会想怪病去了哪儿?它还会来吗?它来了我该怎么办?每一天,我都把阿爹试过的药翻来覆去地熬,可是一年又一年,怪病没有动静,好像什么红眼什么生疮都只是一场噩梦,直到我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它又出现了。那天,好多人在我眼前活了过来,阿爹、福春山、老祭司、嶓家女人、年轻祭司……她们围在我身边,用血红血红的眼睛看着我给凤涂山上药,看我能不能治好他,看我能不能终结这一切。可是……凤涂山死了,阿爹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也没能做到。你能想象那种绝望吗?在我烧掉凤涂山的时候,一切都卷土重来了……”
六十年、两代人的挣扎,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变。
“后来岐舟病了,我就不去想其他方法了,已经没办法想象了……我给他上药,看着他腐烂,算着火祭的日子……”
顾长愿心揪成一团,被针扎一样疼。
“顾医生,当你带走岐舟的时候,其实我很高兴,好像在深渊里看到了一束光,我听到好多人在欢呼。阿爹、福春山、老祭司、成小久、凤灵儿每个人都在说:太好了,治好他吧!让一切结束吧!可是……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