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重,昼夜不歇。
萧统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压迫着,怎么都睡不好。他迷迷糊糊地翻身,习惯性往旁边寻人,只摸到尚带余温的被子。
骤然睁开眼,望见阳台上单薄的背影。
萧统就这么望了好一会儿,起身把人拥进怀里。她就穿了一件他的衬衫,此刻身上满是凉意。
萧统吻她:“不冷吗?”
怀里的人没答,萧统顺着她的目光,望见远处群山的层峦,雾蒙蒙的,隐在月光之下,清冷而神秘。
萧统把云芸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头上,眯起眼来。
不管她是山是水还是其他万物,她都逃不掉的,因为他是夜晚主宰一切的月亮。
“秦妍怎么样了?”
许久之后,他听见云芸这样问。
“你不用管。”萧统把人转过来,低下头去寻她的唇瓣,被她躲开了。
“我想回家。”云芸避开他的眼睛,目光无神地投向远处。
萧统顿了一下,转而很欣慰她的用词,“家”,没错,他也是这样定义的。他懒散地把人圈住,告诉她:“乖,我这边应该顶多两叁天就能完了,等我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云芸呼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回海市,我说的是我的老家,我真正的家。”
男人没有抱得很紧,于是云芸轻易地拉开了他的手,踱步站到阳台的栏杆边上。
“自从我十八岁出省读大学,除了过年,都很少回去。海市和那边离得太远,一来一回得两千多块钱路费,抵得上我两个月生活费了。我也不是很想回去,那边的人都不赞成女孩子读太多书,更别说离家这么远。”
萧统站在离她一两米的地方,静静听她说这些。
也许是夜色太深了,平日里她闪光的眼睛黯淡下来,里面好像有他的影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每次过年回去,他们都催我赶快读完回家帮父母,”云芸轻笑一声,“好像这事儿是我能决定的一样他们还会给我介绍对象,每年都是。那些男人都是叁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有的做点小生意,有的在镇政府任个一官半职,总体来说,他们在我们那边都能算是青年才俊。他们也希望讨个读过大学的老婆,这样说出去有面子。”
萧统的眼里风起云涌,可他按耐住,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面前的女人,听她说完。
“我跟我爸妈说我不愿意去,他们每次都说‘没事的,就去见见,邻里住着,不好抚了人家的面子’,我知道他们其实不全是为了面子,那么个小地方,蚂蚱大的官都能翻云覆雨,男人有几个臭钱就以为自己是土皇帝,我要是不去,等我出去读书了,爸妈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云芸又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萧统,眼里有泪光闪烁。
萧统心里一紧,“宝贝”
云芸却后退一步,泪珠已经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可爸妈不知道,每次和那些男人吃饭,总要一遍又一遍听他们冠冕堂皇地讲‘女子读书无用’的言论,看着他们毫不收敛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忍着恶心吃完那顿饭他们无一例外,开着台老旧的日产汽车,显摆着要送我回家,我不答应,他们就黑脸,话里话外都是”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好像再也说不下去。
男人看着她流泪,头一次心生无力之感,他甚至不敢去碰她,怕她厌烦恶心自己,毕竟,从某种程度上,他和那些男人没有什么不同。
萧统手握成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芸。
就这么等她哭了一会儿,看她终于抬起头来。
眼睛红红的,眼里水光泛滥,脸颊上泪痕犹在。萧统正要上前,又听见她说:“你和他们还是不同的。”
懒倚围栏,云芸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心疼,还有一点悔恨。
“你读过书,知道基本的礼仪,知道怎么尊重我,”她顿了下,眼尾轻佻,像晕开了一朵蔷薇花,“当然,是在你自己目的达成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