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也碍您眼?就让它自己个儿香着吧。”
乘月晃一晃脑袋,头上两颗乱七八糟的毛团子就跟着晃一下,十分逗趣。
“昨儿我记得我趴桌上看小人书呢,如何又睡在了床上?顾景星呢?”
苏元善不紧不慢地拿鸡蛋滚着眼下,未语先笑。
“公主困的五迷三道的,云遮姑姑和樱珠扶着您起来,您还说梦话呢。姑姑说,给您洗漱的时候,您都是闭着眼睛的。”
乘月又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她这会儿起床气全没了,一下子扑在了苏元善的身上,爪子攀上了她的肩膀。
“我记得我昨儿同顾景星说,我每次去见他时,都是用跑的。”
说到这儿,她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在元善的肩头蹭了蹭,小猫儿洗脸似的。
“好遗憾,我困的要命,没听到他说什么。”
元善滚完了眼圈,面庞白瓷一般,一点看不出熬夜的迹象。
“您什么时候用跑了?”
公主每回同顾景星见了面,都会同苏元善详细说明,故而苏元善可太了解了,“小时候的不提,只说您上回是从墙头掉到他怀里的,昨夜,是被他从花圃里提溜出来的……”
这么甜蜜的相遇,叫元善说起来怎么这么不堪。乘月作势要咬她,两人闹做一团,苏元善被公主闹的笑不成声,直讨饶。
“好了好了,功课全抄完了,今日可以理直气壮地去上学了。”
云遮领着宫娥进寝殿里服侍公主起身,乘月想起来元善昨夜隐隐约约的愁容,有点好奇。
“你家府上一切可好?你娘亲的头痛好些没?”
苏元善整理衣物的手慢了下来,清晰的铜镜里小女儿的额心微微蹙起。
“……一切都好,母亲身子大好了,妹妹们也很听话,只是爹爹依旧没音讯,家里隔房的叔伯婶娘又总来同娘亲说闲话,教我母亲心烦。”
乘月闻言,想起镇北侯府的事,就很生气。
苏元善样样都好,在帝京城里乃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她的两个妹妹也很好,娴雅大方,知书达理,可这样好的人家,偏偏外人们提起来,总要多嘴多舌地说一句:镇北侯府没儿子,往后这家业可就无人承继了。
因了这一宗,苏元善的叔伯婶娘便打起了要承继爵位的算盘,时常在苏元善娘亲的面前多嘴多舌。
乘月穿了鞋,跑到元善的身边儿挤着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谁说只有儿子才能承继爵位?要我说,就你来袭爵就是。”
镜子里照出两个粉嘟嘟的小女儿,公主娇俏,元善温软,她听公主这样说不止一次了,但总觉得不太现实。
“……且不说有没有女儿家袭爵的先例,只说做了镇北侯是要上阵打仗的,我有心无力,长/枪都舞不动……”
乘月低头看了看元善细细的腕子,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不过她心里有了主意,只管宽慰元善不要发愁。
“我着人去打听打听你爹爹去,你也不要犯愁,凡事有我在呢。”
她呼啦啦站起身,冲苏元善眨眨眼睛,“我是镇国的公主呀,无有不能。”
她奔出寝殿,去瞧书案上堆叠的一沓抄写完毕的《枯树赋》,看着顾景星的字迹盛赞。
“顾景星的字同他的人一般好看!”
严格说起来,顾景星的字不算太好,只是筋骨疏瘦,清劲有力,瞧上去很有风骨,但乘月此时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自然是赞不绝口。
洗漱用膳完毕,公主和元善乘了轿辇,慢慢往南书房去。
这时候天光正好,桂香氤氲在空气里,闻起来叫人心甜意洽,乘月没了功课的心事,更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南书房门前,全无异状,乘月进门时特意看了眼大门,上头那把枕头锁没了,槛窗上熏黑的那一片也不见了,一切都很完美。
她今儿来的早,同元善迎着少师的视线刚坐下,便有个小内官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公主问礼,接着又躬身同少师回话。
“回傅大人的话,休课这两日,造办处重新将南书房的门漆了一遍,故而才有这漆味。”
少师哦了一声,说知晓了,乘月正紧紧盯着少师的动向,便发现少师此时眼睛鼻头俱红,很是不适的样子。
大约是实在受不住这气味,少师站起身,走出门外,往后堂洗了把脸,这才回来,在门前说了一声,“今日桂树飘香,不若在外授课。”
少师对生漆过敏,今日一早便在空气里闻到了生漆味,直冲的涕泪直流,一连洗了好几遍脸,方才好些,此时只得提议在外授课。
乘月同元善心虚地对看一眼,元善的眼睛里全是担心,乘月觉得很愧疚,这便奔出书房,站在少师的面前,主动道:“不若去兔儿山的琉璃屋子?路上还可以瞧瞧山景。”
兔儿山就在宫苑里,仁寿宫的西南,离南书房并不算远,如若师生五人慢慢走过去,一路瞧着宫苑里的秋景,倒是一宗文雅之事。
“如此甚好,只当秋游了。”
鄱阳长公主府的小翁主姜释云却说不依,她挽着乘月的手臂,嘻嘻笑,“秋游是断不能少的,这几日就要定下来。”
少师离了书房新漆的大门,身体方得到了一些舒缓,只点了点头,道:“为师应下了。”
乘月见少师好了一些,心里的歉疚便少了点,她便吩咐身边内官去知会宫中护卫,这便同少师等人,一路慢慢往兔儿山去了。
此时不过辰时一刻,秋意的凉轻巧巧地氤氲,一队亲军肃穆着走过小南山,往神武门下去。
这时候神武门下亲军司正在换班,顾景星着一身星郎蓝的常服,玉带束出了清劲瘦削的一把好腰,正站在亲军司书架前,查阅往前的巡视记录。
一旁有护卫正向换了班的亲军司步军副都指挥使常宗琏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