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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回了王府, 天色已黑。

一股子提心吊带风声鹤唳的气氛在王府蔓延,人人紧张地小心伺候, 正是最热的时候, 往常到了这节令,王府外的长街早已人烟喧嚷,此刻却冷冷清清。

众人目睹了殿下那块手帕上的血迹, 触目惊心。

大热天都打了个冷颤,心下恹恹, 气氛与往日不同。

淮王的卧寝极尽藻饰,银饰木雕八折山水屏风, 外头养的瑞香花开得绚丽多姿。

他独独一人坐在榻上看兵书, 只穿了寝衣,乌发微簪,亮如绸缎地倾泻。

眉眼未着颜色, 雪白皮肤衬得瞳仁更漆黑, 唇色殷红, 他很平静。

老祖宗取下了翡翠佛珠在手里把弄,忧心忡忡。

“凤真……你这怎么了, 你是怪奶奶瞒着你吗,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才没敢告诉你,我听下人们说, 你急怒攻心, 呕了血,现在可有好些。”

“回奶奶,我无事。”文凤真依旧是斯文有礼。

文至仪坐在榻边, 不安地抿了一小口茶,时不时瞟哥哥一眼。

哥哥维持着心境平稳, 七年来如一日,因为喘气上的毛病,他从未动怒,为什么会突然呕血呢?

文凤真放下兵书,拿起桌上的请帖,红得喜庆。

修长的指节反复将请帖摆弄,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望见她的名字时,眼底稠色加深,指腹缓缓移开。

又看见宋搬山的名字。

眼底墨色顿时凝结成冰,似乎要将这三个字剜去一般。

文至仪小声说:“哥哥,要不……辽姐儿订亲那日,你就别去赴宴了,您平日事务繁忙,待在书房也挺好的,辽姐儿的喜酒喜糖,我们给你带回来——”

她手指搅着帕子,还未说完,被哥哥眼眸一扫,吓得立即住了口。

文凤真嘴角牵起清淡笑意:“别让我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别让他发什么疯搅坏旁人好事,或是一口血吐在人家的吉服上吗?

文至仪急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看你脸色太白了……担心你的身子。”

文凤真将请帖随意地扔在桌上,咬字冰冷:“狗都不去。“

文至仪猜不透他的想法,哥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冯祥一肚子的苦楚,小心跪在长廊外。

这回是真的坏了,殿下生平最恨算计他的人,他一定是觉得被全府的人算计了。

他上一刻还说:“不是非她不可。”

下一刻便吐了一摊血。

良久,窗子里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冯祥与进禄互相张望一眼,从彼此瞳孔里看到恐惧。

他们抿紧了嘴,一脑袋虚汗,头也是懵的,还未踏进门槛儿,膝已软了一半。

云针跟在后头,不言不语,倒比他们两个镇定。

文凤真一身寝衣,坐在软榻上,不言不语,看来是镇静下来了。

皮肤比檐上的雪还白,若有若无的白雪甜梨香,一派清贵之气,眼底的凉薄渐渐渗出笑意。

“你们谁知道这件事。”

进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饶命,奴才也无可奈何,得了老祖宗的命令,日日耳提面命,奴才怎敢违背老祖宗,不是存心欺瞒殿下,老奴自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殿下您罚我吧……”

文凤真抚了抚额头,面无表情,冷静得可怕,下意识地想转动腕上佛珠,却发现腕子处空荡荡,他摸了个空。

佛珠已被他绷断了。

她唯一送他的东西。

文凤真眸光了冯祥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却嗅出危险。

“你让本王试穿宋搬山的吉服,怎么说。”

冯祥头脑嗡嗡一片,吓得冷汗涔涔,伏跪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殿下……殿下饶命,都怨老奴一时失察,自作主张,老奴愿领责罚……”

文凤真的呼吸略绵长一些,他的目光落在云针的背上。

云针低着一截脖颈:“奴婢日日跟着辽姑娘,只是她对我颇有防范,许多事情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只是她近日并未与宋公子见面,怎么会……对了!风筝,是风筝!去法隆寺赏花那日,辽姐儿收到一个风筝——”

“住口。”

文凤真淡淡吐字,神色瞧不出在想什么,压着眼底的积雪,一点瞳光像被飒飒寒风吹拂。

“不过可有可无的小事,你们这么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