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母亲家离医院更近,陆宛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两人吃过饭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那男的什么条件啊?”
电视剧无聊,虽然母亲看得聚精会神,但陆宛剥着葡萄皮开始扯话题聊。
“老孙二儿子,比你小一岁,英国硕士毕业,之前在腾讯上班,年中辞职回来备考公务员。”
“备考啊,那不就是失业?”陆宛看一眼母亲,和母亲眼神交汇,果然俩人想一起了。
“是啊,老孙说铁定能考上,考上了就进工商局。”
“这不就是画饼呢?跟我进A大一样,铁定能升职,只要6年发5篇。”
陆宛摇摇头,想想自己肩上的重担,虽然回国之前已经攒了文章,为的就是防止非升即走,但现在才是一篇大改,一篇录用,中文的核心还没想过,马上又要申报项目,手里头还有教学任务,这一天天的想到就会着急上火,不找人做爱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说你们系还有个年轻人?她文章怎么样了?你们还真的非升即走啊?”
“妈,”陆宛突然眼睛一亮,拉着母亲的胳膊,郑重其事,“您就可怜可怜女儿吧,爱情不是必需品,但事业是,我这六年很关键,等我六……”
“六什么六,六六六,六年你就叁十四了,你妈我还得给六年份子钱,不行。”
“那先等我至少完成一半吧,起码我现在手里那篇大改的得过了不是?您放心,叁十如果我身边再没人,我一定相亲去。”
伸了叁根手指发誓,陆宛终于看到母亲作罢,她忍不住拥抱母亲,顺便亲一口。
“行了,你明早还得早起,赶紧刷牙洗脸睡觉。”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陆宛谨遵母命去洗漱,准备上床睡觉,但唐锋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唐锋拐道送陆宛回家,回自己家更是遇到晚高峰,但车还在高架上,就接到急诊的电话,说是出了连环车祸,让他如果方便就赶紧回医院。
做医生的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自然是在下一个下高架的口就打右转向灯下高架,然后飞速赶往医院。晚上的急诊对于小医院而言可能还有冷清的时候,但是像附医这种叁甲医院,打架斗殴的,喝酒闹事的,突发疾病的,夜间车祸的,产妇要生的,数不胜数,唐锋换好衣服找了半圈才找到主任的身影。
“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刚下班就遇上这事了,”刘主任抬手制止了唐锋的话,引唐锋到隔壁的床看病人,“唐锋,现在给你个选择,做刚才那床2级多发骨折,还是做这个4级。”
“4级手术我不符合规定,我可以给您做一助……”
“唐锋,升你主治,就是让你独当一面的,做一助能练习什么?”
“但4级我……好,我做。”
唐锋答应得很快,但在水池前刷手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主任的激将法,同时也是兑现当时的承诺。他还记得坚持要读博的时候,他和主任打的那通越洋电话,年轻气盛的他想表达的是他在德国的所见所闻。
在德国,医生可以年轻就上手术,医生可以获得他们想要的所有机会,只要他们有能力,就有施展的空间,而国内不行,要看年资,要看学历,要卡文章,甚至是一些无聊的行政会议都要看签到的次数。甚至是,如果跟错了师父,站错了队,就可能一直缝线,直到脑子转过来弯,学会拍马屁。
唐锋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刘主任说,我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所以他回来了,准备一展宏图得回来了,然后发现他被骗了,因为刘主任说是尽他所能。可医院不是刘主任开的,上手术是有前提和标准的,他还是得熬年资,等文章,但叁十岁做主治,叁十岁做主刀,已经是刘主任能给他的最大机会。而现在,刘主任把重要的复杂手术交给他,这是一个在骨科手术中,最好是经验丰富的医生来做的手术,但他是可以的,他在德国曾专攻过,也曾实践过,如不出意外,他是可以的。
可实际上这不符合医院规定,刘主任需要在这次手术中签担保责任书,如有意外,他将和刘主任一起负责,负责病人,也负责自己的职业未来,因为一个主治医师,是没有资格做4级手术的,这是副主任医师才有的资格,但在国外可以。唐锋理解刘主任,因为他也发现他活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不争不抢的、按资排辈的、得过且过的、和这个医院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的医生,每一个在外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回到这个制度之下,都会磨平他们的棱角,而且是用锐利的砂纸打磨,用医闹和投诉,用患者是上帝和断章取义,告诉医生,听话、稳定、和稀泥才能让自己的职业之路越来越远,但医生本该以救死扶伤为第一准则。
“手术开始。”
唐锋在这一夜重新选择准则的排序,他在下刀前抬头看手术室的各位,长呼一口气,认真下第一刀。在这个万家灯火逐渐熄灭的夜里,在陆宛和母亲共赴梦乡的夜里,他坚持手术,偶尔侧头让巡回护士擦汗,他的大脑中全是曾经看过的文献和跟过的手术,他的耳中仿佛还回荡着一些德语的手术教学。
“做得不错。”
凌晨四点,唐锋在休息间和刘主任碰杯,冰可乐入喉,他接受了主任的夸奖。
“我记得你好像和王大夫换班了是吧,你今天坐门诊?”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