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宣听了会儿楼下人群的纷纷议论,收回目光,放下帘子转身坐定,捡了一筷子竹笋烧鹅细嚼慢咽,这才问犹然恍神的陈岩说:“鹰飞派赵六回京了,你可知道所为何事?你二人一向要好。”
陈岩摇头,“赵六对主子你尚不肯说,对我也把嘴闭得很死。我猜度,猜度是赵总兵听闻了苏学士夫妇惨死,所以才遣心腹及时回京吊唁问候。又或者,赵总兵眼见苏家败落,想要趁这时向苏姑娘示好许诺些什么,以抱得佳人归。”
上前斟一碗黄酒,“所谓‘女要俏一身孝’——方才别说这满京的男女老少瞪直了眼,就是属下在楼上看着,也觉心旌摇动,难以忘怀。如此一位美人,赵总兵岂能割舍下的?”
陈宣徐徐点头,“不用论鹰飞,就是宁祯扬,也按捺不住的……苏家出此大祸,顾长清和裕王都在两广,恐怕现在才收到大房出事儿的信,远水难济近渴。”
陈岩咋舌道:“也对,苏家大房出事,三房又不顶用,独独苏姑娘有主见有胆识。”就提起去年八月,苏妙真带着几位管事借着祭祖名义,下到南方去建船行总号。
当时苏妙真让几位管事跟南直隶的船商挨个挨个去谈,遇到顽固之人亲去面见谈判。陈岩当时随从陈宣在侧,对这筹建过程中的艰难反复也有所知晓。更见到不知何故,张直那几家被招安的大船商起初不愿凑这热闹,但跟苏妙真见面商量后,也都愿意配合。不过月余,就定下总号的事宜条例。
“或许是服气苏姑娘的头脑,或许是听闻伯府权势正盛。最后苏姑娘半点股本没要,都转给咱们家和吴王府,只从海运贩货上抽一分利——苏姑娘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岂能忍下此等深仇?肯定会想方设法去雪恨的、”
陈宣用汗巾擦拭唇边油渍,“苏家既已败落,她没有家族凭仗,就是再有银子,也是无用。除开美色,我想不到她能用什么别的办法——要么去求瑞王,要么待鹰飞吴王等人开口她答应下来。若说她没有利用美色的意思,我也不信。”
“她更不是执迷情爱的人,若有人能为苏家报仇,她岂能不答应以身相许……我安排的祭礼可都送到伯府了?”
“送了,咱家这次的礼数可做得全全的。”
*
齐言杨世南既为皇命钦差,扶灵进城间也全程陪同,骑马在后,看苏妙真捧父母牌位一言不发地走回伯府,连上轿坐坐都不肯,自是为之恻然。
等到苏家大门,见门内门外众人全部披麻戴孝,哭到泣不成声,越发同情。等苏家奴仆将棺木接入正堂,苏氏姐妹安排停灵供奠,苏家亲友陆续到来,哭泣呜咽声更加不绝于耳,二人实在不忍,就预备等光禄寺官员上祭之后,尽早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