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在旁摇头:“之前在南台,我看这苏氏女子对边务舆图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又听闻她曾作有关工程营造天文历法的《数算统宗》,还以为她是个见识不凡的人物。没想到竟也热衷鬼神之说,亦是个无知妇人。”又叹口气,“但她这孝心确实可嘉可悯,就是男子,也少有如此的。”
杨世南等道士们退出驿馆,看着苏妙真抬声说:“苏姑娘,皇上给令尊夫妇送医送药来了。”苏妙真却态度冷冷,嗯了两声表示谢恩,齐言不悦就要开口,杨世南打断道:“皇上特地遣医送药,可见对苏大人和苏家的恩典信任,苏姑娘以为呢?”
这回,苏妙真神色终于微微舒缓,过来领二人去探视苏观河。因苏观河王氏住在一个房间,王氏只是居于内室,二人就不好多留。
先由齐言宣圣旨慰问。杨世南再着太医们望闻问切看过一回苏观河,拟出方子出去抓药。最后由内监打开檀木食盒,把从宫里赏出、在县衙煮好的药参汤水赐下。
苏观河支起身子,接过玉碗,勉强谢恩。杨世南和齐言再分别寒暄几句,便转出正房,准备去永平县衙落脚。苏妙真送得并不殷切,走至廊下就要折转,杨世南叫住她,斟酌着想要说两句旁的,突地一个丫鬟从正房内室冲出,颤声叫道:“姑娘,夫人醒了!夫人在咳,一直在咳——”
……
苏妙真一路狂奔到王氏房中,见自己母亲果然醒来,正和苏观河说话,心中欢喜万分。她自来永平,王氏始终昏睡不醒,神志模糊,连半个字也不曾听母亲说过,此刻雀跃至极,就要开口。
撇眼见苏观河一脸绝望,再定睛一看,床前有咳出的大片血迹,脑中忽地划过回光返照四字,苏妙真跪倒在地,全身僵硬,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嗓子。
王氏反握住苏观河的手,唇色惨白,轻声道:“老爷,你还记得——不,苏郎,苏郎呀——你还记得长庆十九年么?那年上元,走百病摸门钉时,我笑你是个拘谨的呆子——那是咱们第一次见面。”
苏观河哽咽点头,紧紧抓住她的手,“我记得,玉娘,我都记得——你站在一群姑娘里,光彩夺目,我只当是书里的仙女下凡了……玉娘,我那夜还在关帝庙口碰巧看到你,当时你脱簪以济贫妇——你斥责那妇人相公的样子,我都记得,我全记得,历历在目。”
王氏眸光闪亮,似陷入回忆之中,片刻回神断续说:“我从没有,从没有看上过慕誉或晋王。那时我入宫充作公主赞善……太子,太子想纳我做侧妃,先帝酷烈,不希望储君贪恋美色——并未允许……可那之后,那些围着我绕的男人都畏惧了,生怕——来日——被新帝夺妻——或被新帝惩治。”
“只有你——堂堂正正来家里说要娶我——娶我做正妻。那时候我就想——你是个书生,却比慕誉那种自诩勇武第一的人要强得多——只有你敢在当年登门提亲,可笑慕誉还毫无廉耻拦住我,说爱我至深,我从不信,那之后就更不信……再后来——你为我屡屡开罪晋王,我就想,这一生,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