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却认出那丫鬟并非常见的黄莺侍书,而是他府中出去的绿菱,视线交汇,不由一奇。
她从托盘取下新茶,殷勤端上:“殿下请用。”想了想,补充道:“我路过济南时,专程着人去趵突泉寿康泉灵岩泉,各取了几罐水好泡茶,前儿还差人往瑞王府送了两罐,想来殿下不在家竟不知道?今日傅二哥在,我就急忙带上泉水给他试试,殿下也尝尝,说不定也喜欢。”
陈宣撇眼一扫,傅云天眼含笑意盯着来人,宁祯扬则一收素纸折扇,看向甩起水袖的织女。
钱季江方才出去见刑部翰林院的修律同僚,桌上再有的都是些小辈,插不上话,陈宣自己一面自酌自饮,一面听宁臻睿说话。
宁臻睿果然没立时发作,反而接过茶盏,点景儿喝两口,赞了句不错,招手把人唤到跟前,笑着问道:“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来人笑道:“殿下先前嫌弃我的字不够好,最近我就拿了殿下赏赐的孤本亭云馆帖日日练着,深觉字迹大有长进呢——下次定然不会让殿下不喜,嫌弃粗陋不入眼了。”
她语气颇为自得,陈宣抬手再度满斟一杯。宁臻睿点头笑道:“你那狗爬字还及不上我,是该勤奋练练,可别辱没了大内珍藏的刻帖……说起来也是你用笔下笔的姿势顺序不对……”
宁臻睿似想拉住她讲讲执笔定法,但碍着众人在场,伸出的手折转回来,掸掸衣裳不存在的灰尘。
宁臻睿这才温声好语道:“我叫你过来也没别的事儿,只是方才你在西边儿跟一堆夫人小姐讲什么夫妻恩断情绝,虎女意图谋杀亲夫的故事,我听着很不合适——”
“今儿可是七夕佳节,你平白无故败坏大家兴致做什么?你说是也不是?”
来人稍怔。复又不服气道:“我也没扫兴呀,绛仙婉玉就连崔妹妹她们可都说这唐人传奇《原化记》比今人所作《天河配》解气爽快呢。再说了,殿下想想,牛郎跟织女素不相识,哪有什么情分?他用衣衫要挟织女做他娘子,本来就是心术不正无耻之尤。”
“打个比方吧,若换了殿下鱼龙微服遇到这种事,某个农夫,不是,农女,哎呀,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又是男是女,此人偷看殿下沐浴不说,还拿走衣服,再借此要挟成亲,殿下能不恼火吗?换做殿下,把人挫骨扬灰株连九族的心怕都有呢。”
陈宣听到此处,右手一颤,酒全洒在衣摆上。
去看旁人,宁祯扬连咳两声,象牙筷子和太仓巧果都掉在地上,命人赶紧重取一双。
傅云天则扭过头去,闷声发笑,伺候的奴婢听得此言,欲笑不能欲忍不得,还怕宁臻睿怪罪,脸都憋的通红。
陈宣再去看宁臻睿,他本在饮茶,此刻险些呛住,手腕一抖,把桌上茶壶也碰倒了。霎时间一地碎瓷,茶水全洒出去,正好浇到来人身上,来人“哎”一声,原来她的衣裙被洇湿小片。
宁臻睿急忙问有无烫伤割伤,见都没有,赶忙喊人清扫地上碎瓷片。等一时事毕,他一拳重重砸在桌上,面色铁青,喝声道:“有你这么瞎比方的吗?是不是看本殿下这些日子待你宽宥许多,就蹬鼻子上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