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祯扬、赵越北与傅云天三人当场就愣了。一方面惊讶于苏问弦居然也有柔情千万的时候——竟如此娇宠这个幺妹;一方面也俱奇异于内里执拗的她,居然还是个忌医厌苦的矫情性儿。
不过她矫情的又何止讨厌吃药一桩……宁祯扬微微冷笑。
但此刻他想起旧事,心气莫名稍定,便也懒得多听,直接看向一旁垂手面带忐忑的宁禄,吩咐道:“留八个护卫在这儿,再即刻差人去医馆……”
他扭头看向地上跪侯的两个婢女道:“她若不肯吃,你们就直接灌下去。”
灌下去?翠柳黄莺二人各自叫苦。喏喏应声。起身见得宁祯扬一面抚着手中翠玉扳指,一面迈步往外走道:“你们姑娘是景明的妻子更是诚瑾的幺妹,眼下她独身在苏州城——”
堂内悬挂的缫丝图卷被刮得哗啦哗啦作响。翠柳黄莺默不作声地恭送宁祯扬进了夜色。
“孤若不尽心一二,也对不住景明和诚瑾二人……”
……
山塘河两岸的商铺织坊前悬挂着一盏盏摇晃的油灯,昏黄黯淡地破开黑黢的夜色,照进河道里。一艘阔大华贵而又灯火通明的画舫在风雨中缓缓起航,向西驶去,船舷破水声幽幽鸣动。
与此同时,伴随着哗啦的划桨声,两艘小小的乌篷船和这艘画舫擦肩而过,快速地驶向岸边,放下铁锚。
苏妙真掀起船帘,披着蓑衣斗笠出舱,迎着风雨第一个下船。眼瞅见西面那艘离开画舫,心中一奇,想不通这会儿怎么还有人冒大雨来山塘街。
待要深思,她却扭头看到织坊门前熟悉的四角宫灯,心中又是一松,也不愿费神琢磨那艘画舫价值几何。手脚并用地爬上码头,饶是如此小心翼翼,因地湿路滑,她还是脚下一溜,险些跌进河道里。第二个出舱的柳腰眼疾手快,扶了她手臂一把,苏妙真心有余悸地上了岸,连声对她道谢后说:“差点成落汤鸡了。”
就着手中的灯笼,苏妙真看出柳腰笑得勉强,拉着她一面往织坊门口走,一面轻声安慰她道:“葛兄弟只要不被人鼓动着去领头抢砸打烧,苏州城就不会大乱,苏州城里的百姓更只有拍手叫快,称他们一声英雄的。”
柳腰双唇一颤,反手扶住苏妙真,瞅着地上怪异模糊的人影,低声苦笑:“夫人,我,我真的怕——那白石既然心存不轨,故意煽动葛成他们去打头阵,谁晓得还有没有后招,要是,要是能说服葛成他不掺和这事儿,就好了。”
苏妙真沉默下来。
在玄妙观时,她听得那白大哥的种种事迹,就心有疑惑,待听到那人原是从松江府来苏州府做机匠织工时,就立马想到里头或有蹊跷。松江府也是江南纺织重镇,松江布闻名大顺,曾有衣被天下的美名,松江府的人怎么需要跑到苏州府来当织工呢,直接在本地做工,岂不便宜?更别说葛成他们决定组织抗税后,那白大哥突然又消失不见。
古往今来,民情被别有用心之徒当做利刃使用的例子却也不少。当然,苏妙真并不肯定那白大哥就是来趁乱煽动的。只是为了让葛成听从她的建议不将这抗税扩大事态,演变至无法收场的地步——她才夸大其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