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问得镇静, 然心中却不可谓不惊骇,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辰仍是低头看着青砖, 轻声说:“不该行事这样冲动,也不该逼得这样狠。”
赵懿懿按了按眉心,皱眉道:“王家状告父亲在赵舜年婚事上妄冒,是你给牵扯进来的?”
“是。”赵辰迟疑了一瞬,旋即点点头,脑袋埋得低低的,“是我命人往王家散的消息,稍稍提及了律法上这一条。早在父亲与徐夫人双双进兰若寺时, 王家就不想要这门亲事, 是怕误了自家名声才忍下来。这回有这样好的机会, 自然不会放过。”
他答得顺畅且沉静,赵懿懿却突然觉得头疼起来。
看着边上剥橘子的赵端端,她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出去玩会。”随后又屏退了众人,叫殿中只余他们两个。
满室皆静,赵辰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他今年也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行事也是随心而动,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机敏,才在背地里做下了这些。
虽然自觉没做错什么,然这会儿在长姐面前,难免心虚了起来。
“背律法花了多久?”
冷不丁一声问话,赵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脱口而出道:“一旬。”
赵懿懿道:“倒是挺快。”
赵辰心头一紧,忙道:“阿姐,我……我就是随便看了看。”
看着少年慌张的模样,赵懿懿心下一软,暗叹口气,声音也不由自主放缓了些:“左家同父亲正闹得不可开交,他们既然敢告,手中岂会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们折腾去就是,你何必这样急于求成?即便没有族谱,左家也有别的法子,他们如今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闹,为的不过是拖久一些,弄坏父亲与徐夫人的名声。”
赵辰虽聪慧,却到底年纪还小,不知其中缘由。见着折腾了这么久还没个定论,只以为是左家没能耐,才按捺不住地出了手。
将这口气忍了这么多年,左家如今敢出手,正是因背后有了人撑腰。
有她在后边镇着,左家的胆子才大了起来。
“父亲入狱,等回去后,你让大兄携你们,一道去看望一场。”赵懿懿声音淡淡,却如春日涓涓的流水,“你如今尚在国子学读书,大兄也复了官职,莫要落下口舌。”
官场上,一句不孝罪名比天还大,一旦被人拿捏了把柄,一顶帽子扣下来,轻则仕途就此止步,重则贬官罢免。
赵辰低头应了声是,觑着她的神色,见之平静淡然,似是没怎么生气,才渐渐安下了心。
却不由问:“阿姐,你不生我气么?”
“你行事这样冲动,我岂能不生气?”赵懿懿皱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半点心眼没长,全凭着一腔意气行事,也不知多为自己想想。”
赵辰回道:“阿姐,我想过了,正是因想过了,才做的。”他微微抬头,视线与那双柔婉的杏眸交汇,认真道,“我知道后果,可若是不做,不叫他们受些惩处,我这辈子也舒坦不了。总是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少年神色坚定,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扭转的决然。
赵懿懿从前只知赵辰性子桀骜难驯,却不知能到这个地步。
她皱着眉说了几句,少年倒是肯乖乖认错,瞧着叫人舍不得再说重话,却不肯松口。
“阿姐,你别生气。”见她轻轻蹙眉的模样,赵辰迟疑一瞬,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
赵懿懿道:“既然律法背了,等回去了,将大楚律例默个三遍,等下月再亲自送来给我。”
大楚律例总分为三十卷,记述多且杂,若要一月内默上三遍,则十日必得默完一遍,是个不小的工程。
明知此非易事,赵辰半个反驳的字也不敢说,耷拉着脑袋应了:“好。”
方才坐在庭院里头弹琴,赵懿懿身上穿多了些,被那耀目的光一照,便觉得稍稍有些热。
吩咐完,起身进去换身轻薄些的衣衫。
“娘娘为了二郎,也是思虑良多了。”替她更衣时,云竹在边上小声说了句。
赵懿懿道:“叫他长长记性也好。”她若是真要罚,怎可能默几卷律例了事。
只因他行事太过激烈,才不敢淡然以对,怕他生了自满之心,在这条路上愈走愈远,这才故意出言敲打了几句。
让赵辰默律法,也是叫他将这记得更牢固些。
正梳着发髻,蔓草进来禀道:“娘娘,姜郎中过来拜见,亲自提了一匣子糕点,说是给长公主赔礼的。”
那日投壶,因姜嘉言连累,才叫赵端端直接在第二局折戟。想着她那性子,恐怕生吞了姜嘉言的心都有,赵懿懿便只是挑了挑眉,道:“让他带回去吧,就说心意领了。”
-----
早在海池边上散心的时候,赵端端便瞧见姜嘉言拎了糕点过去。
她在边上逛了一会,估摸着赵懿懿二人说完了话,便要回延德殿去。
却在半道上,被一行人给拦住了。
“长公主。”那为首的牙白长裙女官朝她行了个礼,含笑道,“长公主在这儿呢,奴婢们正要去延德殿寻您。”
赵端端后退了半步,问:“怎么了?”
女官道:“今儿太后娘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酥骨鱼,听说长公主喜欢用,特想请长公主过去尝尝。”
那女官声音轻柔,又不动声色地说了些制作辛苦,柔和的面色叫人下意识亲近。
然赵端端却只是回道:“刚用过朝食不久,倒也用不下这些,劳你替我多谢娘娘好意了。”
这些日子,太后总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