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突然发热,是受了惊的缘故,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林太医诊过脉,又开了服温养身体的方子,才叹道:“所幸娘娘昨日不在椒房殿……”
赵懿懿因而问他:“陛下如何了?”
林太医提起的笔悬停在那,沉吟不知多久,终是回道:“陛下昨日陡然冲了进去,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又翻找得急,身上被火燎得狠了些。先是在内殿咯了血,被送出来也没一处是完好的,臣在给二姑娘看诊时,瞧见陛下有处皮肉似乎和衣物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的……”
稍稍想了下那场景,赵懿懿浑身毛骨悚然,她倏尔捏紧身下被褥,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那今日呢?”她问。
“陛下还未醒,杨、李二位太医令正领着数个太医全力救治。”林太医声音压得很低,复又提笔舔墨,继续写着方才未写完的药方,“臣今日去过一趟紫宸殿,只是隔着把了个脉,具体的事宜,尚不知晓。”
因陛下重伤,今日早朝也免了。
此消息虽还对外死死捂着,他们这些太医令也不允许归家,然昨晚宫城的那场大火,浓烟覆盖了半个洛阳城,却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这会儿,外界也多多少少会有些猜测了。
他们不能出宫,自是不能知道外边如何,可想也知道,必然是一些不利的消息。
怔神间,云竹又端了一碗汤药上来。
赵懿懿稍稍抿过一口便皱了眉,将碗沿拿开:“好苦。”
闻起来也是苦的。
林太医道:“倘若娘娘昨日喝了药,臣今日便不必开这一份,也就不用苦了。”
赵懿懿气得不轻,见云竹又拿了调羹过来要喂,这等苦药最怕一口口喝,还不知得喝到何时去,便忙将她推开点儿,端起药碗一口灌了。
口鼻充斥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吞咽时猝不及防呛着,赵懿懿勉强将剩余汤药咽了下去,才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咳得声嘶力竭,身子都在轻轻发着颤。
开好方子,林太医起身行了个礼,又道,“娘娘,臣还需得去一趟万春殿。”
虽还说着长公主,他心里却清楚,那一位恐怕……快要做不成长公主了。
然太后到底还宝贝着,整个万春殿虽被封了起来,临川长公主更是被层层宫侍看管在了偏殿,连只蚊子都不得进出,可太后却不许人怠慢。
总归是太后的意思,莫说叫他给长公主看病,就是给一只虫子,他也还是得去
临川昨日落水过,赵懿懿心知他是去给谁瞧,却没拦着,只是轻轻颔首道:“嗯,你去吧。”
“端端如何了?”虽还是有些怨气,她到底是舍不得,转头问了一句。
云竹回道:“二姑娘刚才闹着不肯换药,说身上烧得慌,还想伸手去抓,被奴婢们拦住了。”
赵懿懿无奈道:“她一贯娇气,哪儿受得了这个苦,罢了,多派几个人轮流盯着,务必将她看好了,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云竹垂首应了,随即犹豫道:“娘娘,太后宠了长公主这么多年,即便不是亲生,心里头必然也疼惜。奴婢昨日冷眼瞧着那架势,倒不太好办。”
摩挲着手腕上一串红玉珠,赵懿懿靠在榻上微微闭眸,淡声道:“她不认也得认。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必然是要给端端弄来的。”
她本就不大舒服,略说了几句话后就精神不济,向下蜷了蜷身子,躺着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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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几乎是将脑袋都别在了衣带上,连着操劳数日、紧张了数日。
直到三日后,皇帝才真正醒转。
期间也醒过数次,却只是断断续续的,甚至连话都没力气说出口,便又昏了过去。
皇帝陡然睁眼,将侍立在紫宸殿的众人都唬了一跳。吴茂喜极而泣,一众人围在两侧,又怕叨扰了皇帝,自觉站开了些。
“皇后呢?”
一片寂静中,他拖着沙哑的嗓音,突然问了一句,而后两手撑着榻,似要坐起身。
谁也不成想,皇帝醒转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询问皇后。
众人静默片刻,方道:“回陛下话,娘娘并无大碍,正在延德殿歇着呢。”
“她可有受伤?怎么在延德殿?”
在火海中被灼伤了嗓子,他每吐出一个字,便像是有一道利刃划过嗓子眼,被割裂开的难受。
吴茂道:“没事、没事,陛下放心好了,娘娘没事。起火那会儿,娘娘正好出去了……”
只是这样,倒叫陛下的担忧举动,都显得多余。
“椒房殿尽数焚毁,殃及周遭几座殿宇,娘娘这才迫不得已,暂且住在了较为偏僻的延德殿中。”
可顾祯却笑了,笑得像是冬日呼啸的风,还没等他多笑上几声,便猛地咳嗽了起来。
他抬目看着帐顶,淡声道:“她没事就好,多增派些人手,去将延德殿收拾出来。长久没住人,怕是积了不少灰。”她这样娇气的,怕是住不惯。
一时间,却又有些自责。
因他无暇顾及,竟让她住在那样的宫室里头。
众人心中倏尔一惊,垂目不敢语。
几个太医诊断以后,稍稍放下了心,陛下福泽深厚,既已经挺过这一关,剩下的伤只需安心养着,只要不出岔子就行。
吴茂端了些易克化的吃食进来,却听他问:“纵火之人可查出来了?”
吴茂回道:“奴婢命吴南查了几日,是一个小宫女失手打翻烛台,又引着帐幔,才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