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两岸的屋舍鳞次栉比,家家户户都燃着灯火,只举头赏月。
赵懿懿缓步行至阑干边,垂目眺望着远处景象,望着河岸依依杨柳,不禁叹道:“上一回中秋夜出来,也是在画舫上游洛水,端端还买了盏小花灯送我。”
顾祯心念微动,忽而问她:“你家,是如何收养她的?”
“她六岁时被兄嫂发卖,妾身的母亲路过瞧见,因与她说话时正巧前边塌了座桥,躲过一劫,便将她买了回去。”赵懿懿声音清润,若月下潺潺而过的洛水,漾出一圈圈的清波。
顾祯一怔:“她从前,有父母兄嫂?”
“自然有啊,不然她一个小孩子,怎么长这么大的?”赵懿懿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杏眸微睐,“说来,这些日子,陛下倒是常问起妾身妹妹。”
顾祯心头大骇,凤目划过一丝怔忡,而后又迅速镇定下来,扯着唇笑了两声:“朕不过是问两句你家中的事罢了,从前不问,你又说朕不理你,如今问多了,你又嫌烦。”
他轻叹一声,扯过她,轻声问道:“你让朕拿你怎么办才好?”
赵懿懿皱着眉拂开他的手,转过身子说:“陛下怪会找理由的。”
“朕见她容貌颇似一位故人,这才有此一问。”顾祯轻声解释了句,又道,“她兄嫂,怎会发卖她?”
赵懿懿倏地转头看他。
想着他方才的话,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回道:“她从前的父母,亦是养父母,后来养父母相继没了,兄嫂家里孩子多,不愿意继续养着,就将她卖了。”
若如他所说,容貌似一位故人,官宦人家只有丢女儿的,哪有卖女儿的,若能给端端找着亲生父母,叫她依靠更多些,也是好事。
因此,便又多说了几句。
直至月上中天,赵懿懿终是有些困倦,兼之被冷风吹久了难受,便回了船舱里饮酒小憩。
她闭目斜靠着矮榻,意识逐渐模糊,外间丝竹管弦之声也渐渐远去。
顾祯见状,便挥了手令乐人退下,盖了床薄被在她身上。
第二日晨起,赵懿懿是在驿馆中醒来。
昨晚的事却不甚清晰,她不由问:“昨日什么时辰回来的?”
云竹回道:“子夜过半才回来呢,娘娘路上便困着,奴婢们将娘娘扶着回来的,一回来就歇下了。”
昨晚实则是陛下亲自将娘娘抱回来的,然陛下吩咐不许告诉娘娘,便没敢说。
赵懿懿缓缓应了声,正要取了件碧色衫子换上,却被云竹拦住了。
“娘娘,今儿百官迎陛下归洛阳,您还是换身礼衣罢。”
沉吟良久,赵懿懿应了声好。
礼衣宽大,穿在身上足以隔绝秋日寒气,从驿馆步出时,赵懿懿同顾祯微微颔首,算作打过了招呼,便径直上了厌翟车。
驿馆离宫城不远,不到两刻钟的工夫,车马便渐渐慢了。
车门打开,自外边伸出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是要扶她下车。
往日蔓草等人也是这般扶她下车,赵懿懿不疑有他,便将手放了上去。那手掌略有粗粝,透着股莫名的熟悉感。
待步出车厢以后,赵懿懿才发现,扶她下车的人竟是皇帝。
她面色陡然一变,欲要将手抽出:“怎么是陛下?”
顾祯凤目含笑,温声哄了几句,旋即带着她进了应天门。
百官候立在两侧,只见皇帝亲自扶了皇后下车,替皇后理组佩时眉目温柔的场景,皆是一愣,心中惊骇不已。脑海闪过几许计较,众人复又低下了头,看着面前青砖。
“诸公今日辛苦。”不多时,吴茂过来笑道,“陛下命诸公先行回官署,一会还要一一召见,商议朝政。”
众臣齐齐应是,旋即退了下去。
顾祯甫一回洛阳,从昨晚起,便开始着手处理积压的政务。
及至召见过一批重臣后,又召了燕王过来。
“查得如何?”他提笔舔墨,一刻不停地批阅着奏章,沉声问
燕王自袖中抽出几张纸,乘到了顾祯面前:“依皇兄所言,臣弟将临川出生时,身边众人都审过一遍,又令数个女医查看,她身上,并无出生时传闻的胎记与红痣。”
查到这,燕王自己都震惊不已,一连确认了数回,提审了数回,差点连刑狱的手段都用上,才敢确认。
顾祯视线一一扫过燕王呈来的东西,短暂的沉吟过后,吩咐道:“此事,先别告知母后那边。”
燕王忙不迭应了,回道:“臣弟都是私底下审的,也封了口,不敢叫母后知晓。”
顾祯淡淡点过头,道:“事情差不多了,你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便去西郊大营待上一段时日罢。”
燕王退下后,顾祯揉了揉额心,忽而唤了吴茂一声。
“陛下。”吴茂叉手立在身侧,微微倾身看他。
顾祯沉声道:“叫人……去找一找赵家二姑娘从前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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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当日,赵懿懿便招了弟妹二人进宫。
见着赵辰,她先是没好气地瞪了眼,旋即屏退宫侍,只留了几个心腹,旋即冷笑道:“你倒是长本事了,学会揍人了?”
赵辰一愣,矢口否认:“没有呀,长姐从何处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