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是为东市最大的一处食肆。
顾祯临窗而坐,垂目眺望着下边景象。
东市还是一贯的熙攘热闹,行人如织,车马不绝。
他执着杯盏,饮了片刻的茶水,一双凤目微觑,缓缓坐直了身子,凝睇着街市上的一道人影。
虽戴着帷帽,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人是她。
是他的懿懿。
“倒是巧了。”顾祯唇角微勾,笑着说了一句。
由此可见,他和懿懿的缘分,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燕王不知他在什么,不由问:“皇兄,什么巧了?”
顾祯没搭理他,只是盯着下边看。
看着那道身影在一间卖琴弦的铺子前停下,与店家攀谈几句后,缓步走了进去。
然再朝旁边一转,顾祯眼眸却又倏地沉下,握着杯盏的手轻轻收紧,声音带了几分阴寒:“那人是谁?”
顺着他的视线,燕王朝下一看,便瞧见了一抹略显熟悉的青色身影。
霎时间,燕王头皮一阵发麻,低声回道:“是……是皇嫂的表哥。”
作者有话说:
顾祯:哪个表哥?哪个表哥?
懿懿:就是那个啊
顾祯:究竟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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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天狗食日
初夏, 熏风顺着敞开的窗牖灌入,没钩好的窗牖顺着风轻晃几下,发出吱呀声响。
这阵风穿堂而过,顾祯只觉得有道道利刃刮过面颊, 他神色未变, 只紧紧握着手中梅青色杯盏, 盯着那间琴弦铺子出神。
良久,他将燕王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表哥?”
被那阵风一吹,燕王霎时浑身一个激灵, 僵着张脸点了点头:“嗯,是皇嫂的表哥, 正在万年县任主簿。想来,皇嫂是正巧跟他在东市碰上了。”
顾祯神色平静,微抬了抬手, 淡声道:“哪个表哥?”
雅间静的出奇, 皇帝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润,燕王后背却冒出了涔涔冷汗。他跟了皇帝这么多年, 这会儿,分明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朝外看过一眼后,他便垂下眼皮回道:“是皇嫂叔母的侄儿,陆氏长子。”
“陆氏长子?”顾祯不禁哂笑一声,握着杯盏的手轻轻摩挲,才发觉因太过用力,指节已然僵直了, “陆正彦的儿子?”
燕王应道:“是。”
街市上人来人往, 那琴弦铺子门户大敞, 却再无人出入。
顾祯阖目,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在凭几上靠了良久,方淡声问:“你刚才说到哪了?”
燕王愣了片刻,没明白话题怎的又绕了回去,反应过来后,恭声道:“这两日在东西二市走访,发现长安米价与洛阳不一,同样品种的米,要贵上四到五成不等。”
顾祯眉心微蹙,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两下,声线慵懒:“长安运粮不易,米价较洛阳贵上两成,该数常理。四到五成,则太贵了些。”
“臣弟也是这么想的。”燕王点了点头,指着底下一间米铺道,“那商贩与臣弟说,去年还好些,今岁运粮的船只在黄河翻了两艘,这才在上个月提了价。”
“便是翻了十艘,该是多少便是多少。”顾祯忽的睁了眼,顺着燕王指向朝下一看,眸光泛着些冷意,“京兆牧呢?可有开常平仓抑米价?”
燕王回道:“臣弟前两日旁敲侧击,问过那万年县令,道是京兆牧开了常平仓,然所售米价比商贩仅便宜稍许,且贩售极少,压不下来价。”
顾祯按了按眉心,眼中掠过一丝烦躁,平复了片刻呼吸后,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皇兄往何处去?”燕王一惊,忙要跟上。
顾祯声音低沉:“朕忽而想起来,缺了几卷琴弦。”
吴茂就立在门口,自是听着了这句话。望着皇帝疾步离去的身影,他暗忖着,陛下这哪儿像是去买琴弦的。
分明是去找茬的才对。
赵懿懿从前在长安,时而会随着祖父来东市买琴弦。
这间铺子的琴弦极为有名气,便是祖宅隔壁那一户世代斫琴的人家,也多半在这间铺子买中清弦。
比起从前的门庭若市,这间铺子的生意要少了许多,铺子也换了间稍小些的。
“我在东市转了好半天,还问了许多人,指的方向都不甚清楚。若不是碰到表哥,我怕我找到东市闭市,也找不着这间铺子。”赵懿懿坐在一张苇席上,正在看店家呈来的几卷琴弦,笑着转过头去,温声说着。
陆羡山温声道:“这间铺子我也常来,是看着他换了好几回,终于换成了这个小的。去岁一度差点儿关门,老主顾们听说了,纷纷跑来买了许多回去屯着,才叫它又活了下来。”
赵懿懿拿着手中那卷琴弦,翻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叹道:“还是这家的中清弦更好些,我在洛阳,总也找不着这般模样的。”
陆羡山微微一笑,拿过另一卷道:“这卷桑丝太古弦,我曾买过几套,用着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