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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1 / 2)

那笑里头,带着些许的凉,声音轻轻软软的:“其实这些地方,妾身早都已经赏玩过了。龙门秋色、洛水堤柳,妾身来洛阳已有数载,又怎会没看过,又怎会没去过。”

“那年上元灯火熠熠,宫中点尽花灯,一盏盏明灯高悬,恍然若白昼。”赵懿懿微仰着头,似穿破云霄在看那年上元时,在紫微宫上方,宫人们放飞的无数孔明灯,“上元灯夜,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夫妇眷侣,总是结伴出行。妾身年少慕艾时,也曾想过与心上人上元同游,会是怎样的场景。那日傍晚,妾身看着外间已然开始点亮的灯火,殷殷询问陛下时,便是期许着,与陛下同寻常夫妻般共游上元。”

“那晚灯火如织,妾身坐于锦缎铺地、金玉饰梁的清月楼,看着身旁众人觥筹交错,听着如丝如缕的管弦之声,心中却毫无半分欣喜之意。那殿宇那样高大宽阔,周遭这样的热闹,妾身却只觉得孤寂。”

一阵阵暖风自庭院穿过,顾祯一双凤目凝在她身上,仿佛破开漫长岁月,见着那晚在崇仁殿中,她怀揣着几许渴求、几许希冀,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低声问着:“今日是上元,许多人都会去城中赏灯呢,殿下同妾身一道去可好?”

沉榆香袅袅,灯火明明灭灭,顾祯心念微动,不自觉地想要答一声“好”。

转瞬,又被拉回了现实。

与她那双柔软若春水的杏眼相触,他无力地垂下手,整个身子霎时卸了力,乍然瞧上去,竟隐约带了继续颓靡。

“是朕不好……”良久,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都是朕不好。”

“陛下啊。”赵懿懿眉眼含笑,惊奇地发觉,如今的自己再说起这些,再听着这些话,心头竟是只泛了些许涟漪,再没了从前的波澜壮阔,“都是从前的事了。”

“妾身今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妾身已然释怀,凡事,还是该往前看。”

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响,顾祯掐着手心,一张俊美的面庞紧绷着,他想告诉她,如今,他已经深陷其中,在自己无所觉察时越陷越深,再也走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懿懿时,便已经是她决定放手,再也不喜欢自己的时候。

顾祯一直以为,俩人之间的矛盾,便是他将赵维民与赵原一并罢免的事。那晚她求情,被他厉声斥责,从此方才心死。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后悔当初的决断。他这样向来冷静自持,从不因外物而改变自己的人,居然开始思量,是否要将赵维民几人官复原职,让她安心。

他以为这样,他的懿懿就能回来了。

一片洁白的花瓣飘在顾祯手边,顾祯垂首看了眼,不禁自嘲一笑。

他是有多狂妄,才觉得仅仅是因为这些。

今日始知,却原来,俩人如今的因,早在最初便已经种下果,而后慢慢修剪、浇灌,生出茂盛的枝叶。

不是突然为之,而是这些年的无数小事汇聚,形成一片汪洋,最终反过来将他淹没。

原来,有这么多事啊。

手心传来的刺痛让顾祯稍稍清醒些许,他竟痴想着,要将从前的账一笔一笔地算、一点一点地补偿,可他算得清吗?

恐怕,他连有哪些事都记不清。

也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不经意的事,因他下意识的忽略和不在意,在她心上又留下一道痕迹。

“陛下瞧这春光多好。”赵懿懿声音被风那么一吹,带了些缥缈的意味,“何必再想这些呢。”

顾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椒房殿的。

出来后,辂车行在横街上,他只觉得自己指尖发凉,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外边嘤啾的鸟鸣声、风穿竹林的沙沙声,再与他无关。

良久,他掩面缓缓笑了声,那笑透着难以言喻的哀凉。

是他想错了。

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难过,又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决绝。

一桩事,又怎够。

不过是桩桩件件累加在一块,她最终承受不住,方才彻底的受了伤。如若当初他待她好些、再好些,或许,赵维民几人的事,也顶多留下些许痕迹,不至于和他彻底有了隔阂,从此生分至此。

“吴茂。”

“陛下,奴婢在。”吴茂连忙应了声。

顾祯揉着额侧,淡声道:“派些人去西京,先将上阳宫洒扫一番,许久未住人了,难免杂乱。”他努力回想了下,轻声道,“皇后夏日不喜热,相思殿在龙池边上,凉爽适宜些,周遭几个殿宇也一并清理好,免得她一时兴起,想换个地方。”

她想去长安,那便去好了。她喜欢的,那他就给她。

顾祯阖目靠在车壁上,神色缓缓镇定下来。

还有那么长的岁月,俩人之间,还来得及的,他还有许多时间与懿懿相处,有无数的机会哄她,有无数的可能与她厮守。

总归,是来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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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赵懿懿在椒房殿办了场筵席,邀了京中的一些命妇们。

她很少办筵席,这回办这一场,全然是为了引荐端端。此番一去长安,少不得要些时日,端端一人在府中,又无长辈看顾,无论是婚事还是旁的,总归艰难万分。

今日若能定下亲事最好,倘若定不下,也能叫众人知晓一二。

因皇后很少办筵席,从做太子妃起,除去冬至元日这些必要的朝见时候,皇后办的宴席算下来,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因此,接了帖子的人都有些讶然,然一想到是皇后相邀,便又有些期待与憧憬。

今日赴宴命妇众多,有些是赵懿懿熟识的,便纷纷上来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永嘉郡公夫人,端端,还不快过来拜见?”赵懿懿朝着赵端端招了招手,让她站到自个身侧,给永嘉郡公夫人文氏行了个礼,半揽着赵端端道,“她从小性子腼腆,夫人可别怪她不知礼数。”

文氏掩唇而笑:“娘娘说得哪里的话,臣妇瞧二姑娘性子乖巧,人又文静,生得又这般好看,跟娘娘说的什么不知礼数,哪儿沾了半点边?”

赵懿懿含笑道:“夫人不显她粗笨就好。”

文氏便是顾祯给赵端端择的笄礼操持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