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到底是从小跟着赵懿懿的,虽稍显呆笨了些,却一眼瞧出她这会儿神情有些恍惚,急忙将殿中宫侍都遣退了下去。
一轮皎洁明月照下来,殿前石阶铺了满地霜色,云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根本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陛下进去时,明明还是好端端的。
她有些自责没能拦住陛下,继而柔声劝慰道:“娘娘,没事的。陛下近来国事缠身,被搅得烦乱不堪。等过几日陛下心情好些了,娘娘再做些吃食,亲自给陛下送去紫宸殿,陛下保管比谁都高兴。”
赵懿懿蓦地后退了两步,摇头道:“不去了,不去了,我不去了。”她以手掩面,身子靠着门扉缓缓滑下去,哽咽道:“我再也不去了。”
随着身子往下滑的动作,她最终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泣涕呜咽,身子哭得微微颤抖,不住重复着自个“再也不去了”。
还去那儿做什么呢,去讨人嫌吗?
跟在皇后身边快三年,云竹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有些心酸,试图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往日的皇后啊,永远衣冠严整,温柔端丽,只消被她看上一眼便觉满心欢喜,倘若再被她夸上一句,更是叫人心脏怦怦直跳。
又何曾有过,这样不顾形象瑟缩成一团的时候。
“我不去了。”赵懿懿将自个缩了起来,埋首抱膝道:“我哪也不去了。”
往后她就在椒房殿里待着,不再凑到他跟前去讨嫌。
喜欢他这么苦、这么难受,她便要将对他的喜欢一点一点抽离,将这些年的情愫全部收回来。
这样,她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她就会高兴了。
应该……是这样吧……
良久,赵懿懿仰头看了眼夜空中的星子,呢喃道:“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的。可是我现在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了。”
她像是在说给那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像是说给天地听。
只要有人听着了,就代表她已然说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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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春殿种了许多桃、李、杏等树,春景较之旁的殿宇更明媚许多。
顾祯绕过一株庭前桃树,阔步入内时,却见得一个孩童在殿中跑来跑去,蒙着眼睛抓人玩。
孩童是七皇子,殿中宫人四下闪躲着,一面出声引他过去,一面又灵巧地避开。
顾祯静悄悄立在那冷眼看着,忽而想起了上回赏花宴上的事端,正当他要叫人阻止这场游戏时,七皇子忽而奔过来,伸手欲抓向皇帝。
被宫侍给牢牢挡住了。
七皇子大喊几声抓住了,揭开蒙眼布的下一瞬,却是彻彻底底僵在那儿,随后被自个宫侍扯着跪了下去:“皇兄万福。”
望着七皇子手中那条蒙眼布条,顾祯便想起了上回赏花宴上,因他突然蒙着眼闯出而引起的祸事。那日满座赴宴之人尽皆被他撞倒时,他便告诉何太妃自行处罚了,却不想今日,竟还敢玩。
可见根本没罚过。
他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七皇子同宫侍,径直入了内殿,在太后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了?”太后望着他那条绷得紧紧的唇角,淡声道,“方才外面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顾祯问:“七郎怎么在母后院中?太妃呢?”
太后笑道:“你姨母这几日身子欠佳,临川又和七郎玩得好,就时常将他接过来玩会。”
顾祯对此隐有些不悦,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颔首道:“母后喜欢就行。”
“说起来,七郎今年也有了八九岁。”太后轻声说,“哀家记着你这么大时,已开始随着你父皇处理朝政了。”
顾祯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遂放下茶盏问:“可是谁在母后跟前说过什么?”
太后摆了摆手:“没谁说什么,哀家不过是感慨两句罢了。”
顾祯的面色彻底淡了下来。
母后向来耳根子软,旁人说什么都容易轻信,只是以她的心思,恐怕是想不到这些东西的。
“皇子十岁封王,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有法度可循。”顾祯隔着菱花窗往外看了眼,眸色略有些晦暗。
被儿子直接戳穿了心思,太后神色略有些尴尬,讷讷道:“说是这么说罢了,哪个还真这样,老四不也是七岁就封王了么。刚才伺候的宫侍都说,七郎的文章被师傅夸了,哀家可记得你小时候,师傅们就没夸过你几句。”
顾祯无声地扯了扯唇角,他自幼是太子,师傅们都是奉父皇的命拼命压他,生怕他骄傲自满,怎可能夸。
他饮了口茶水,淡声道:“阿祁是父皇册封的。”
浸淫宫中多年,饶是太后性子不甚机敏,也听出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他又不是七皇子的爹。
皇帝大权在握,举手投足间矜贵冷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太后实则是有些怕这个儿子的,见他眉眼沉了下来,便讪讪笑了下,小声嘀咕了几句。
俩人说了几句话,正当顾祯起身欲走时,一个容颜清艳的少女从外走了进来。
瞧见来人后,顾祯动作微顿,道:“寻芳何时进宫了?”
何寻芳行了个礼,温声道:“回陛下话,臣女是昨日下午被姑母接来宫中的。”
她神色温和,语罢,便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顾祯回首望了太后一眼,神色略有些沉:“母后年岁大了,独自在宫中难免孤寂,思虑也重些。临川又贪玩,你留在这儿多陪母后说说话,以免她老人家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