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说服他的,除了他自己——和偶尔的一时冲动。
这么说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答案——在一起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曾想过暂时隐瞒心意,等到自愈变好、不会“妨碍”对方再坦白……只是一时冲动神智不清,不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又在过分甜蜜的朝夕相处中心生倦怠放任自流,自欺欺人般不去正视心底的答案,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短暂尝到甜梦的滋味之后,又跌进更加沉重的噩梦里。
可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两个月前他尚且有自救的勇气,现在却……不知是因为两个月来高度紧绷的神经和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让他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还是因为这场甜梦由江声母亲亲手戳破,他便不得不开始考虑彼此关系以外的因素,也愈发认清他对江声多少产生了负面影响的现实——他似乎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真的会好起来吗……真的能孤身一人自愈自救,长成同对方“价值对等”的人吗?
未来尚且毫无定数,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城市,语言不通,艺术观念也未必相同,他一个连好好活着都有些成问题的人,真的还能看见未来吗……
江声这一番回信,像是在他漫无目的漂浮着的冰层深渊间点了一把火,短暂照亮周遭又很快熄灭,突然让他看清四周暗流汹涌前途艰险,却不给他挣扎求救的希望……可为什么这一点星火有点燃的余裕——不也是他亲手留下的吗?
他知道答案,却好像没有独自追逐答案的余力,甚至无法自制地陷进了某种熟悉的、令他挣脱不能的麻木与僵死里——上一次是江声亲手将他从这种病态的情境中抱出来的,可这一次,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好起来,会不会光芒万丈,学会平和而温暖地爱人,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抱美好世界——至少现在他心知肚明,在这渺茫未定的一天到来之前,他对江声而言始终是个“负担”,他说服不了自己。
——哪怕心怀眷恋,哪怕心有不甘。
陈里予闭上眼,听着耳边喧闹不止的耳鸣声——下飞机后似乎又严重了些——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甚至有些无可奈何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
明知道自己会影响对方,走都走了还不肯断个干净,留下余地却不知如何实现,平白辜负了江声母亲替他交学费的好心……亏得江声脾气好,还愿意来追他这只自作主张逃走的猫,也不强迫他现在就做出决定是走是留,只远远陪在一旁耐心等他——这么好的人,真不知道看上了他哪一点……
或许短期之内——至少在他看到一点变好的希望之前——还是别再联系了。倘若江声真的如他所说愿意等他,那就等到他说服自己再重新开始也不迟;如果等不到那一天,那就当他一走了之也不曾留下余地,就及时止损吧。
可是……陈里予抬起头,看着眼前空荡蒙尘的房间,还有他尚未打开、但收拾起来一定麻烦不少的行李箱,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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