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的人,从耳垂上细碎水晶质的耳钉到精心搭配的浅色衬衫、毛衣和怀表链,再到轮廓清俊的眉眼和有意留长的头发,哪里都显得与平凡高中生活格格不入,至少江声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并且越看越觉得——他应该去上那些传说中贵得离谱的私立学校,或者出国学艺术,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听枯燥乏味的数学题。
然而陈里予出神似的盯着黑板看了几分钟后,却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摘下了他耳朵上那对招摇的耳钉,随手扔进身后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角度精准,甚至没有回头看。
“怎么扔了?”江声目瞪口呆。
“……你们学校的校规让戴吗,”陈里予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幅度轻微地皱起来,斟酌道,“刚才那个问题,不会染成什么颜色,今晚就剪了。”
“啊?为什么……”
“我不想太招摇,”他摇摇头,“像个……”
之后的话没说出口,可十七八岁年轻又莽撞的年纪,将将脱口而出的脏字都心照不宣。江声想说“不招摇,挺好看的很适合你”,一转头恰好撞上对方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一眼太沉重了,比封冻的冰面还要让人难过——陈里予是那条被冻在冰面下的鱼,安静而无能为力,就这么被困在那里,藏着无数不愿也不能说出口的过往,偏偏阳光明亮如春,照亮他浑身精美好看的鳞片,让他看起来浑然无事,甚至可悲地漂亮。
——他不高兴。
江声心里一沉,没由来的心疼才隐隐冒头,对方便体贴地打断了他天生过分共情的坏毛病。陈里予轻声叩了叩桌角让他回神,神情平静道:“听课,别烦我了。”
这样心照不宣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下课——算是被他们老班借“抽空讲两题”的名头占走一节自习课。他们学校在晚饭时间的安排上很是为人诟病,低年级先吃,轮到高三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就延长了半个小时,然而晚自习开始的时间又全校统一,美其名曰年级升高课业加重,多安排半小时的自习时间。
听起来还算合理,只是时间太长,付诸现实就是又饿又磨人,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于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前总能听见高三这幢楼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尤其是他们刚从高二升上高三,对这样漫长的折磨还颇不适应,嚎得便更加怨声载道。
陈里予第一天转来这里,还不知道这个学校特色,听见叹气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自言自语似的嘟哝了一句:“怎么了?”
“哦,这个啊,”江声正好写完一道极其无聊的赏析题,闻言放下笔,往后一仰,伸了个懒腰,解释道,“下节自习课有七十五分钟,要喝水上厕所的话赶紧——饿吗?我这儿还有盒饼干,捱不到吃饭就先吃两块垫垫。”
对方却并不感激他的好意,眼神复杂地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才说:“你能不能……别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
“哪两件事……哦,不好意思,”江声乖乖坐回原位,诚恳道,“确实不太合适,对不起啊。”
他这么态度良好地道歉,反倒有些过于认真了——陈里予斟酌片刻,才勉强相信了对方真诚的眼神没有说反话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没头没尾地问他:“你们学校的画室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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