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蜚声摆手:“多上一时少上一时,无甚差别。等不到我,他们自然就散了。绘画么,有天赋的不用多讲,无天赋者讲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莫如多练练笔,成不了画师,还能做个画匠。”
安裕容笑称俞兄高见,言之有理。颜幼卿默然不语。俞蜚声予人初次印象,十分儒雅温文,唯有多打些交道,才能察觉出其人疏狂放诞之处,怪不得能与峻轩兄一见如故。再联系一身名士风范的叶校长,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偷觑俞蜚声一眼,五官虽不丑,却实在谈不上多么出色。先前所言,不是自夸便是自嘲了。或者专为讽刺某陶姓者,亦未可知。转头去看安裕容,心想论模样气质,有几个比得过峻轩兄,更难得的是,峻轩兄品行与模样一般好,绝对不会去勾搭女学生。
安裕容几杯热茶下肚,因为能兄弟俩一道进学堂,心情正愉悦,说得眉飞色舞。见颜幼卿看自己,以为他无聊,握住手轻轻拍几拍,权作安抚。
颜幼卿大窘,生怕引来俞蜚声怀疑。安裕容如何不知他心事,话锋一转,问道:“初见时校长先生似是对我有所不满,不知俞兄是否方便相告?”
俞蜚声果然没顾上细察他俩的小动作,哈哈大笑着将原委简单说了,接着道:“陶某人收了不止一个女学生的情书,今天给这个写首诗,明天给那个唱支歌,惹得几名学生为他争风吃醋。因闹得不大,众人皆当作风流韵事,不过看场闲情热闹。谁知前些时候他家里来人送冬衣,大家才知道原来此人早已成婚,不但有糟糠妻在堂,连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其中一个暗恋他的女学生受不了打击,一气之下跳了艺专后门口那条清湾河。若非救得及时,恐怕要当场香消玉殒。叶校长立时便解雇了姓陶的,叫他赶紧走人。万没料到他那糟糠妻寻到学校来,说是她男人当初留洋便欠了债,如今没了这份教职收入,家里老小都要饿死。校长若是非要赶走她男人,她便撞死在花园里那西洋柱子上。又去找了那女学生说合,竟不知怎的说动对方,彼此姐妹相称,情愿上门做妾,一道来堵住叶校长求情。”
安裕容、颜幼卿听至此处,只觉翻转神奇,不知如何置评。
颜幼卿问:“之后如何了?”
“之后?校长恼怒得很,却又拿这两个女子没奈何。僵持了几天,这女学生有个厉害兄弟,趁人不备闯进校园,把那姓陶的狠揍了一顿,将自家妹子领回去了,听说关了禁闭,一步也不许出门。”
安裕容道:“真是趁人不备?校长先生故意放进来的罢?”
俞蜚声似是未曾想到这一遭,细思居然反驳不得,干笑两声敷衍过去。
江南艺专不过百余学生,十几个专职教员,教师多有留洋背景。肯送子女来此上学的,无不是开明富足家庭。也就是江南富庶,西学盛行,风俗崇洋,这学校才办得下去。小小一所艺专,论风气,可说走在时代最前卫之列,故有此等奇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