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难想象, 先前她曾在容府结界地牢中,遭受过怎般接近非人的待遇。
谢恒颜伏在一旁仔细检查过一阵,发觉黎海霜周身大多伤处乃是棍棒锁链等锐物所致,长期殴打的痕迹异常明显,也就是说,在她后来身处地牢近一年之余的漫长时间里,都在经受容府众人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
“怎会没气的?”谢恒颜蹲石阶旁边,探手摸向黎海霜的鼻息,“明明昨天看着还好……至少能开口说话。”
“好什么?好不了。止血敷药都是权宜之计, 以她身体的现状, 迟早都会断气……难救回来的。”
印斟之前在地牢待过,那里什么环境他最清楚,寻常人恐怕十天半月也熬不过去, 那便更不必提关押整一年是个什么结果。
“不成,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啊。”谢恒颜上前一步, 握着黎海霜的胳膊, 继而对印斟道, “过来帮忙, 我给她换药试试……”
话没说完,忽从石阶上伸来一双冰冷的手,陡然扣过谢恒颜腕间,发出啪的一道清脆声响——印谢二人同时回头,却见那原本躺倒在地,双目紧闭的黎海霜,如今睁开一双严重充血的眼睛,目光陡直而凶狞,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方向,嘴唇微微蠕动着,显是试图开口说些什么。
“哇……”
谢恒颜给她吓一大跳,险些一屁/股后仰跌坐回地上,而这时黎海霜却紧抓他的手腕,喉间不住微弱地颤动,发出的声音也像嘴里含了沙子一样,说什么都显得含混不清。
谢恒颜凑近去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清她挤出支离破碎那几句字词,几乎全是在呼唤着“阿偿”、“我的阿偿”、“阿偿在哪儿”……
她的阿偿,她的封偿,是将她从那迫欢卖笑的风月场中,解救出来的一生寄托。她一辈子也只遇了这么个人,后半生的颠沛流离,几乎都与封偿的存在脱不开关系。
“阿……偿……”
黎海霜紧紧抓着谢恒颜的手,谢恒颜只觉她力气忽然大得可怕,五指间像是无端嵌进一根根尖锐的刺,一度扣得人手臂灼烧似的阵阵发疼。
“他……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黎海霜的声音,尖而又细,带有无法自控的剧烈颤抖。倏忽间,她撑起旁边的石阶,半坐起身,却还是死拧着谢恒颜的手腕,一字字艰难地说道:“他说阿偿不会死,阿偿永远不会死的。只需最终目的达成,我们所有人……都不必再过这般四处躲藏的苦难生活。”
“‘他’?……你说哪个他?”谢恒颜蹙眉道。
——原以为黎海霜口中念叨着的,除去封偿应当别无其他,不想在这临终弥留之际,她心中有所执念未消散的,居然还能另有其人。
“他说,他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迫不得已。”黎海霜喃喃出声说道,“他做那些事,都只是想让……他的孩子能够活着。单为那一个人,为他一个念想——可我呢?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迫切地盼望……阿偿他能,好好活在这世上。”
“你……你把话说清楚,他是谁?”谢恒颜拧眉问道,“谁为了孩子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