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 印斟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谢恒颜哭得脑子发昏,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抽一抽的, 伸手往印斟襟口里上下摸索——果不出所料, 内一层里衣已让血和汗水沾湿透了,想是骨头折断了几根, 再加大小无数处的内伤, 谢恒颜一时找不到伤口在何处,又不敢贸然为他解衣。遂原地左右磨蹭了一阵,终只好暂拖起印斟回身,两人一步一个趔趄, 转往祠堂外相对隐蔽的矮树丛下走。
谢恒颜能明显感觉到,印斟伤得不轻。在半抱半拖着他的间隙里,周围又是一片漆黑, 隐有温热黏腻的血水淌出来, 不住沾得谢恒颜满手都是——但具体状况如何, 谢恒颜无法辨认,中途他试着喊了两声,印斟没给出半点反应。倒是他的呼吸脉搏,正愈渐趋向于微弱无形的状态,如若一直这么颠簸下去,大有可能会拖到没命。
谢恒颜自知走不了多远,索性就近停在山路最末一端,将印斟藏进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下。末了,扯开外袍给他半垫半盖着,自己则蜷缩起来窝在一旁,几乎是战战兢兢守了一整夜,及至次日近天明时,才难忍倦意一头歪进印斟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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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度睁开双眼,天外已是彻底大亮。
谢恒颜一个激灵坐直起身,衣袖间沾的全是山间的露水。彼时印斟仍在身边躺着,只是稍稍换过了姿势,空出一手揽着谢恒颜的肩膀。
“印斟?”谢恒颜小声唤道。
印斟没出声,双目犹是禁闭,起伏呼吸倒是均匀,想是尚在熟睡中未能苏醒。
谢恒颜又凑近去扒拉两下,今时借头顶几束微渺的白光,方见印斟外一层破烂的衣裳,胸前背后各带有几处明显的划痕,另外有些青紫的淤伤覆在额顶,大有可能出自成道逢之手。
——幸而除去这些之外,并未发现更为致命的伤处。谢恒颜拉着印斟,将人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道,直至确认目前印斟不会有任何危险,谢恒颜方是披衣转身,悄然走向了树丛外一道蜿蜒曲折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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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巳时,天上一轮秋日正旺,街口小酒馆刚开门后不久。
平稞说,谢恒颜就像一只发了情的公猫,昨夜半夜三更爬墙出去,天刚亮又一身脏兮兮地回来。
小绿问他人去了哪儿,谢恒颜也不说话,只飘忽着钻进卧房里,三两下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后又鬼鬼祟祟地想要出门,这会小绿却追了上来,扯着他的衣角疑心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没什么。”谢恒颜压着嗓子,装作若无其事,“昨天……不是烧了那只鹰么?我怕容府那头派人追查,所以在外守了一整晚……没睡着觉。”
“谁让你守整晚了?”小绿拧眉问道,“你一个瘸子,不好好睡觉,跑去外面守夜做甚?”
谢恒颜:“我……”
“别是偷偷跑去跟人幽会……”平稞甩着抹布走了出来,“不敢对老板娘吭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