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眼前所有尚在跃动的鲜活画面,就像突然遭得定格一般,不受控制地停滞下来,正如一幅陷入沉沉死寂,亦再无法添笔泼墨的黑白画卷。
场面完全静止,周遭却隐有异声忽而响起。待得细细听来,却像是冰雪融化之际,水流冲刷泥沙而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印斟心头狂跳,喉咙止不住地颤抖,同时不动声色地睁开双眼,凝向面前,仅仅相隔数尺之外的乌纳——而正在此刻,这粗鲁莽撞的渔夫,仍旧紧紧攥握他的菜刀,额角青筋暴起,神情狰狞中带有几分极端的惊恐意味,似乎很想将它强行收回,但到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偏偏这刀,并没有砍到印斟的脖子,且乌纳所有的肢体表情,都保持适才嘶声呐喊时的原样,再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动。
包括帐内燃起的烛台与火光,微风不断掀起又落下的沉厚布帘,以及草堆后方光线昏暗的窗台。
——此时此刻,整顶帐篷所划分而成的窄小区域之内,已完全陷入一种诡异而尴尬的静止状态。
“乌……”
印斟动了动唇,试图开口出声。但他发觉自己成了哑巴,于周遭静如死水的环境之下,喉咙艰涩,唇齿麻木,甚至无法顺利咬出一字半句。
……这是怎么回事?!
印斟神情陡滞,条件反射想要抬腿旋身,去通知帐外草垛上的谢恒颜——然而很快,他就会过意来,自己不是喊不出来,而是根本动不了身。
他同面前手持刀刃的乌纳一样,成为被困锁在这阴沉晦暗的内间当中,无法动弹,亦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的静物之一。
换一句话说,如今帐内流走不断的正常时间,忽遭到某种外力的严重影响,迫不得已中途停止下来,造成周围所有物事的滞留定格……
哪怕,只是室外无意吹进来的一缕微风。
而这一切异象发生的源头,又来自于什么地方呢?
印斟面色愈渐沉冷下来,此时只感觉到惊讶,但又不像是那么惊讶。仿佛所有事情的始末,一早便在预料之中,偏它来得如此突然,以致叫人猝不及防,没能做好应对的准备。
他抬起眼帘,耳畔尽似是无数积雪落地,继而纷纷融化的微妙声音。恰在某种程度上,又更像是二十年前,疯狂席卷整座城镇,那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
直到无意将目光微垂,忽对上草堆床头,另外一双黝黑湿润的眼睛——正与早前匍匐在桌底,那双神秘而诡谲的婴儿眼睛如出一辙。
只可惜,这一次的“它”,并未成功使他感到恐惧或是惊吓。
印斟从始至终,单只有一句话,想要找“它”问得清楚明白。
你,是谁?
但他喉咙仿佛被冻住了,嗓子说不出的嘶哑堵塞,在面对那双眼睛的同时,俨然问不出一句完整像样的话。
周遭亦是死寂般的沉默。时间流走掌控在它的手中,而它却无所畏惧,仍旧躺在襁褓中依偎着,休憩着,就像一匹潜在黑暗中的野狼,时刻预备猛扑上前,以獠牙扎透印斟的喉管,随即残忍地撕碎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