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当真还能一鼓作气,什么都当作看不见吗?
印斟扪心自问, 不可能了。
拳头一旦出去, 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自然, 人心也是一样。
一个有心的活人, 对着一截无心的木头, 产生了原本不该有的感情。
而这时木头还杵在旁边,一遍一遍地问他:“你们为什么打架?”
印斟从始至终,没有给出一句回应。随后那裹挟全身蛮劲的狠戾一掌,稳稳实实劈上了乌纳的脑门,同时乌纳怒至癫狂的重拳,伴随哐的一声闷响,径直朝前砸中了印斟的眼眶——
浅水滩上陡然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呼喝,渔民们担心再像这样打下去,两人间的争强斗狠愈演愈烈,最后会直接变成双方搏命的斗争。
谢恒颜跪坐在一旁,喊得嗓子都干了,手脚又完全使不上力气,想上前阻止更是难于登天。而就在他犹豫着,要不然一起加入进去的时候……身后人群蓦地又响起另一阵骚动,渔民们纷纷回过头,仿佛是见着什么天降救星一般,猛然开始大声喊道:“容姑娘来了……快让路快让路,乌纳他媳妇来了!”
谢恒颜眼睛一亮,待得抬起头时,老远便见浅水滩上多出一女子单薄瘦削的身影,彼时又挺着肚子,极其艰难地迈着大步,火急火燎朝冰面上赶。
谢恒颜道:“糖水姐姐!”
“都让开,都让开,乌纳家的媳妇来了!”
“乌纳快别打了,你媳妇要吓坏了!”
“旁边那小伙子也别打了,人家媳妇都过来了!”
杂音未止,容十涟已是一头挤进人群最中央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没了命地狂喝出声道:“都——给——我——住——手!”
那一声落定,简直堪称震耳欲聋,众人皆不由得捂耳皱眉,不住在后连连议论慨叹。而与此同时,乌骞也从人堆里连滚带爬跳了出来,扯开嗓子颤声喊道:“爹爹!爹爹!”
乌纳应声回头,冷不防被乌骞飞冲上前,一把圈住了小腿。谢恒颜也看准时机,扑过去抱住印斟的腰,硬生生将他二人扯开一段距离。
“别打了!”谢恒颜双目紧闭,怕到浑身发抖,“印斟停手,再这样我生气了!”
乌骞也劝道:“爹快别打了,你媳妇都来了,还不看看她吗?”
遂这一小孩一傀儡,合一起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勉勉强强将印斟与乌纳完全分开。彼时俩大男人早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一个个面部充血,骇得双眼发红,脑袋却肿得跟猪头一样,那模样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根本叫人不忍直视。
乌纳一口气没喘过来,还待出手要打,这时容十涟已快步上前,带着哭腔唤道:“纳哥!”
而印斟本来都做好准备要揍他了,眼看着人家小夫妻俩贴在一块,一言不合开始搂搂抱抱。容十涟眼泪都淌出来了,伏在乌纳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伤心含着娇嗔的语气责备道:“纳哥你怎么回事,这才多久没看着,你就跑去和人打架?”
“是我不好,涟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乌纳原还像只不服输的大公鸡,这一下在容十涟面前,瞬间化身一条摇尾巴的温驯大狗,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我不该打架,不该和人发生冲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