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次,那种感觉又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乌纳认为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妖物。
事实上, 他也确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妖物。那满头灰白的长发……以及当初濒死之时, 布满枯老皱纹的面颊,甚至于头顶发丝深处,那一枚刺目骇人的硕大妖印,因着整月以来未曾有过任何处理及清洁,其间隐隐沾带着数余凝固干涸的血痕, 也不知是乌纳本人的, 亦或是来自杨德奕生前的遗留。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 在他身上所背负着的, 又是另外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今他的存活,相当于是间接抹杀了杨德奕的存在。
这样无限黑暗而沉重的负罪感,正是一柄紧逼于人喉头的利刃——迫使他在往后无数的日日夜夜里,感到窒息、痛楚、甚至无法忍受的情绪崩溃。
但他最终无能求死, 更不能轻易求死。
如是一来持续紧绷的状态, 几乎时时刻刻能够把人逼疯。
尽管如此, 彼时帐内的气氛,却比一开始印谢二人来时要安静得许多。
印斟保持沉默,谢恒颜在他提醒之下,也按捺着没有出声说话。尽管以现在傀儡的角度看来,他认为不管怎样一个人,只要能够侥幸存活下来,都是件值得欢喜的好事。
——就算活着时候的痛苦,可能比他死后还要来得更加尖锐。
他们就像这般静默了许久,久到帐外村民们的议论声愈演愈烈,渐渐变得无法掩盖。就连容十涟也忍不住发出担忧的疑问:“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很快有村民道:“听不到动静,别真是闹出人命了吧?”
“也不像啊,没听到乌纳的声音。”
“找个人进去看看?”
“……我去吧。”容十涟额顶在冒冷汗。内心虽是害怕,但若要说起来,这毕竟还是她自己的家,若连她都迟迟缩着不敢进门,那往后这个家……恐怕也什么都没法剩下了。
这时乌骞也轻轻拽过她的衣角:“我也要去。”
容十涟道:“你就在外面看着。”
乌骞道:“你怀着小宝宝,我爹以前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你的。”
容十涟心头微热,却是没再反对,乌骞便牵着她的裙摆,两人一前一后掀开布帘,忐忑不安地朝帐内跨了进去。
然而刚进帐时,却被谢恒颜迅速递来的手势止住了声音。容十涟拉着乌骞,还没能朝前迈开几步距离,帐篷内后来总共四个人,堪堪瞪大数双无措的眼睛,同时望向稻草堆里那抹若隐若现的灰白色泽,一时间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纳、纳哥?”
容十涟喉咙嘶哑,待得挨过半响,还是按捺不住心头思绪,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然而乌纳背对着她,没有给出任何相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