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师父原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你师父当然不会说,因为当年就是他联手容府,将所有带印的活物——全数归类为妖,一并抹杀清除。”谢恒颜道,“包括那个怀孩子的女人,和我一样,也是被两家联合追杀的对象。”
印斟默然片晌,忽又问:“那她后来死了吗?”
谢恒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略微抬掌,抓过印斟不住拧紧的五指,放在自己的左心口处,与人类心脏一般无二的地方。
——在那里,扎有无数根尖锐的骨针,但又同时藏匿着所有妖物赖以生存,不可或缺的某样重要物事。
“那个女人,用短短五天的时间,生下了她的孩子,然后又将自己头顶的业生印,转移植到我的身上,救了我一条苟延残喘的命。”谢恒颜定定望入印斟的双眼,“我完整的业生印,在这里,是她亲手填补上去的——就和所有人类一样,等同于心脏的地方。”
印斟浑身一震,因着掌心朝下紧贴谢恒颜冰冷僵硬的心口,彼时却只觉它像是当真鲜活过来一般,连带外表一层细腻光滑的布料,都在透着暖热有力的温度。
“她对我说,她有罪。但罪不是在头顶区区一道妖印——而是在她肩负重任,诞下幼子,却因业生印的存在而遭人追杀,到最后,无能将这新生命哺育成人……所以,她很痛苦,也很煎熬,甚至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但是……拥有业生印与否,本不是能由自己左右的事情。有的人一睁开眼,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可它们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情愿变得这副引人喊打喊杀的模样。”
“如果有人生来本应无罪,罪孽皆是由人后天施加而成,最后按理来说,那些看似大义凛然的施罪者……才应是所有罪孽的开端吧。”
谢恒颜一口气说完这样一大段话,体力已近透支,彼时气息微弱,浑身瘫软地躺回印斟怀里,似乎很难再挤出一字半句,将他方才那番言论继续往下延伸。
但于身后一直细细聆听的印斟而言,这一番话所带来的,又何止是简单的惊讶或是诧异,分明已到达了震撼难言的地步。
完全无法形容他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因为在印斟眼里看来,这只傀儡素日以来愚笨无知,大多数时候都在装疯卖傻,很少会露出半分正经严肃的表情——而今由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一些话,倒不像他本人所说一般,耳边一切都近在咫尺,偏又像是无可触摸似的遥远,尽数透着一股冰冷陌生的味道。
“所以印斟,我说我想做一个人。”谢恒颜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臂弯,恍惚间小声地说道,“若说施罪者本身已缔造足够多的罪孽,那他们和带业生印的那些‘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印斟仰头望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