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出租后,我报了地址,不经意地朝车窗外去看,她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态,一动不动。
那天的雨很大,我坐在出租车里,已经离开学校好远,远到建筑都已经消失在模糊的大雨里。车里的收音机唱着不熟悉的流行歌曲,我戴上耳机,伸手就在起雾的窗玻璃上写下她的名字。
勾雪梅。有些老气又有些诗意的名字。
车内的温度很快将那个名字融化,水滴沿着玻璃垂直地向下滴落,好像是勾老师流下眼泪,一滴接一滴,直到字形完全消失。
我忽然间就想起她站在校门口的面无表情。
是在难过吗?难过什么呢?
意识她的状态的一瞬间,我也很难过。
难过于她的难过,更难过于,我没有立场去问,她到底为什么难过。
醒醒吧,赵一藤,你只是她的一个普通学生,你们之间除了师生,什么关系也没有。
所有你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扮演一个乖学生的角色。她是一个已婚女人,你希望她幸福,所以即便心里再不甘心再舍不得,你也不该也不能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
我一直这么警告着自己,窗外的雨很大,把整个城市都颠倒过来。我躲在幽闷的车厢里,偏头就是那个被融化了的、流着泪的名字——勾雪梅。
后来我才很偶然地知道那天的原因,有人在语文组办公室里听到,勾老师要离婚。
严格说来,这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为着勾老师难过了很久,刚刚结婚一年就要离婚,是不是生活并没有多么幸福?
一如我所知晓的所有婚姻一样,从来没人能得到完美的结局。
可一想到她要离婚,一想到我自己,我又有了一种很罪恶的喜悦?似乎只要她离婚了,我所有的暗恋与爱意都变得正当。我的喜欢,也就没有我想的那么——肮脏。
那一瞬我明白,我总说自己爱勾老师,可实际上,我更爱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关系,最难修成正果的一种,就是我和勾老师这种。更何况,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越是意识到这点,越是沮丧。
高考结束那天,我们班在酒店里包了场,勾老师拥抱了所有的人,对我说了印象里最后一句话。
「再见,一藤,未来加油!」
很俗套的话,符合她作为老师的身份,却不是我最想听到的话。
那天的人很多,我一直找不到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直到最后散场,我也只能借着别离的由头,凑在很多人中间,隔了四五个人的肩膀,跟她拍了张合影。
那是我印象中,我们的最后一次合影。依旧不是最单纯的双人照。
我长长叹了口气,张浩然瞪着眼睛:“完了?就完了?”
“完了。”不然还想怎么样?
“不是?你们高考出成绩都没联系?”
“她带完我们这一届,就辞职了。”
“为什么?”
“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可我不想说。勾老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不想说给别人,包括与她无关的张浩然。
“你不说4次拥抱吗?怎么只有两次?”
“不想说。”我直接堵住他的嘴。
其中一次是我跟老头闹了次大的,干出离家出走这种蠢事儿,她来找我安慰我,所以抱了我。这种傻逼事迹,我怎么都不会说给张浩然的。
“那你们这儿……没有下文呐!你不会因为一个她,这辈子都孤家寡人了吧?”
我也说不准,为了避免他一惊一乍地调戏,只能扯谎。
“应该不会吧,就是没碰上合适的。”
他撇下我就不愿再聊,我的初恋故事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精彩。
禁忌的关系没能催发出禁忌的举动,一下索然无味。张浩然丢下我不管,进了浴室去洗澡。
滴滴答答的水声响声,我闭着眼睛。
其实,有很多都没有跟张浩然说。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努力过,而是努力了,却什么结果也没得到。
我和她中间隔了10年。
无法缩短的10年横亘在我们中间,任凭是谁,也追不上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