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行,行慢慢,琼花玉絮落满衣,添得都是份凄凉。
然就在众人举头望天惊叹天意之时,唯有行前扬幡的宋远面色顿成蜡黄,手里攥得幡杆吱嘎作响,终是难忍极怒一把将招魂幡塞进同行人手中,冲这夹山道漫无目的却怒吼一声:“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就知道你定会苟且偷活!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出来啊!”
顾望舒怔然看向艾叶,看他把自己白伞撑开,握在手里,再扯下自己斗篷大帽,披一头银发只剩凌乱散在风中,满眼全是不知所措!
“走啊?”艾叶拍了他肩头。“下去啊?怕什么,咱们赌命来不就是为了见他,为了让你再送他一道回清虚观的。只这样遥遥看着又算什么!我带你下去!”
说罢艾叶根本没给他再加犹豫机会,直接拉起顾望舒的手从这十几丈山头一跃而下!像两只翩然起飞的大鸟,卷起雪花的寒风疾啸,吹落顾望舒身上斗篷,散一身层叠繁杂的轻烟广袖纱衣铺洒满空,只束半头的散发宛若雪中精怪,与艾叶一同携手盘旋优雅稳落于地!
顾望舒这一向在同门师兄前端得生人勿近,冷漠寡淡之人,此时的眼中却含了怯。
即便看向他的道士们,除却宋远,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眼神。
毕竟才十日前,他们全都亲眼所见那重伤到呕血不止还被深刺胸口的人,那个皆以为命不久矣早就在逃避追杀下一命呜呼,只不过还没寻到尸骨的人,短短十日,怎就如此平安无事站在他们面前!
还是比他们更先到了这慢慢行的!
更何况顾望舒这身繁冗袍子一改往日素净利落的风雅,称得他白肤更是没了人间气儿。
“鬼……鬼啊?”
终于是不知道谁先颤颤巍巍小声挤出了口。
“大白天见的什么鬼!”
宋远满腔愁愤在隐忍多时后,终是倾泻而出!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法子活下来的!或说真如传言堕妖道!你怎么有脸……今日怎么敢有脸来这儿!”
顾望舒把怯意埋进身后,却将大袖下藏着握艾叶的手捏得更紧。
“我就来送送他。”
“你也配!”
车队戛然停在慢慢行中,氛围紧张得只听见风沙扬木,打在马车上沙沙作响。
“我怎么就不配!”顾望舒在沉默久伫之后忽然怒吼一声,倒是把委屈怨愤全道了出来!
“又不是我逼他替我偿命的,又不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问心无愧!凭什么就不能来!我是怎样,艾叶又是怎样,就算修界檄文张贴得再是恶贯满盈,全天下都当我们罪该万死!你也不应这样!你明明知道的!”
宋远只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奋力甩手指指着顾望舒的鼻子,像片秋后苍叶抖得萧瑟!
“我知道个屁!我只知道你比那檄文上书还狞恶万倍!顾望舒你这个畜生……!呵……问心无愧?你他娘亲手害死了自己师兄,还有脸道出个,问心无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