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怔怔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因为他双腿残疾,绝不可能夺取帝位,所有人才能放心让他与谢太初接触。甚至……用他绑住了谢太初……
太子一路推着他出了端本宫,待宫人将他送入马车,又把轮椅固定在车后。
“渊儿。”
赵渊有些失神,抬眼看向自己的叔叔。
“你父亲是我的大哥,母后早逝后,便是大哥呵护关照于我,在我心中,肃王既是长兄又似生母。可……有时候,觉得做这太子,也有些凄凉。明明是血亲侄儿也要算计。不过只是一个虚妄的谣言,亦要掐灭在抬头之初。”太子笑了一声,“一直没和你说。你……不要怪我。”
“二叔,这些事本可以石沉大海,为何旧事再提,让我知道?”
“陛下年迈,此次霜降谒陵后,我便要着手摄政,而老三更要送去大宁藩地……再削藩……一切便尘埃落定。”太子一笑,“渊儿,霜降后,便随你父亲回开平吧。”
太子眼神清澈,不似作伪。
赵渊一惊,随后喜悦奔涌而出,眼眶湿润:“我……可以回家了?”
太子将他揽入自己怀中,这屹立于大端之巅的孤家寡人在这一刻真切的袒露了自己柔软的心怀。
“我约是卑劣的。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心里待你与浚儿无疑,偏偏心疼你又提防你。”他道,“半夜醒来茫然四顾,发现竟然没有真正可信和亲近之人。除了浚儿,竟然最放心的是你。我知道你极重情感,对我、对浚儿、对皇帝虽然害怕,却又做亲族关爱。有时候真的庆幸你双腿有疾,如此才可以放心与你这般亲近。”
他叹息一声:“帝家薄情。二叔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赵渊在京十年,从不曾听太子如此情真意切,已热泪奔涌而出。
摇光之中,他抬头看向宫墙屋檐一角。
心已经飞了出去,飞到了天寒地冻的开平,飞入了肃王府,飞入了他的那院落之中。
那些思念,瞬间溢满倾覆出了胸膛。
他快回去了……虽然注定不能带着心爱的人一起回到故土。
然而他破碎的心,应会在熟悉的地方得到抚慰。
“谢太子殿下。谢二叔……成全。”他哽咽道。
第6章 还巢
赵渊的车辇才抵王府街,便有人上前拦车。
“开霁!”那人叫他表字,拽住马儿缰绳,急道,“出大事了!汤浩岚让东厂的人抓诏狱去了!”
赵渊心头一凛,推开车门,就在此时马儿一惊,他一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幸好奉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饶是如此,他腰已磕在了车板上,胳膊更是因为使力带了一下,一瞬间便已有撕裂之感,痛得钻心疼。
“哎哟你可小心了我的郡王爷!”那人嚷嚷道。
赵渊顾不得这个,回头急问:“怎么回事?你又闯什么祸了?”
马车下的人,乃是吏部侍郎段致之子、他在顺天府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段宝斋。段家只有段宝斋一个孩子,娇生惯养、宠溺纵容,平日里是个如玉般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这会儿衣服也乱了,脸色仓皇,急得不行,平添了几分狼狈。
“怎么就是我闯祸了?!”他跺脚道。
赵渊只看他:“快说。”
“晚上跟他在玉衡楼吃酒,我便提了我爹最近引吏部上折子期望朝廷削藩一事,他又是个实心的,在翰林院就因为不会说话被人排挤,被我一说就上了头。没注意更喝得多了些,出了来了就在玉衡楼前大骂皇室宗亲,说要削藩。”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赵渊一惊,“瑞邈一向心细社稷忧国忧民的,凡事都要往心里去,可跟你这样的混世魔王不同。”
段宝斋擦了擦头上急出来的汗道:“我说郡王爷、祖宗!火烧眉毛你这还要骂我,让我说完!光是骂人也就算了,结果舒梁就在楼外,直接听见了现成的。直接就让沈逐把他绑诏狱去了。”
“沈大哥?”
“对啊……”段宝斋无奈的叹了口气,“舒梁管着东厂,京城里什么事儿不知道,明明素来我们几个交好,偏要沈逐绑自家兄弟。如今老沈若不听令呢?是不是还打算把老沈也办个不听号令的罪?我当场急了就拦人,舒梁这样的大珰怎么会把我看在眼里啊,我爹他都看不上……我就想着能来找你商量。”
赵渊想要苦笑。
他一个尴尬留京无权无势的郡王,站在薄冰之上,战战兢兢惶恐不安,权力比吏部尚书更是不如百倍,又有什么办法让舒梁听命?
除非去求太子。
……不。
不可能求太子。
谒陵之期将至,顺天府内皇亲贵胄聚集,封疆大吏归来,多方势力汇聚交织,太子又私下提及即将摄政,而舒梁素来亲近宁王……只要太子出面,事情便会复杂,此时绝不是轻举妄动的好时机。
赵渊沉吟片刻问:“当场除了你、沈逐、瑞邈及围观之人外,还有什么人吗?”
段宝斋想了下,立马回答:“有。谢太初。”
“谢……太初。”
这三个字,似乎本身就带着一种遥远的距离,和自己之间,无法有任何的关联。然而便是听见段宝斋突出这三个字,赵渊亦觉得有些忧伤的情绪被从心底翻卷了出来,酸楚的要翻出喉咙。
“他人呢?”
“找谢太初干什么?”段宝斋问他,“他跟着舒梁呢,一起去了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