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忽然有些慌乱。
此时的范明真太陌生了,她有些害怕。
但若是他想要,其实江柔很愿意给他。几年前她便这样想过,只是怕他觉得太快了,才一直没有逾距。
江柔定了定神,终于大着胆子回抱住范明真,专注而充满柔情地迎合他滚烫的吻。
屋顶的夏答终于听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扔到那些火油上,很快离开。
在路上看见江柔的贴身侍女正往江柔的寝殿去,夏答想起将军的吩咐,掏出匕首无声靠近,在转瞬间取了她的性命。
上次教荷雪给公主下药的,还有今日亲自在那杯玫瑰乌龙茶里加入“春日露”的,都是这名侍女。
将军得知后只说:“杀了。”
夏答自然照做。
幕后主使的死期还未到,但她却是不可能继续活下去的了。
他和哥哥夏问最清楚,将军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
初次与江殊澜相遇时,临清筠刚从临家一百四十六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不久。
那年他十一岁。
那场屠杀之后,临府上下只有老鼠和临清筠还活着,就连他养的小狸奴都被拧断了脖子。
临清筠在一片死寂的宅子里熬了十天,看着那些自己无比熟悉的人的尸体慢慢腐烂,被老鼠分食。
后来临清筠吃光了府里其他的活物,才在濒死之际等来了先帝的人赶到临府,救下他。
临清筠的父亲曾是大启最出色的暗探,敌国对他的头颅悬赏万金,无数人想取他的性命。
为了保护临清筠,他的父母让他随了母姓,自幼跟着母亲住在蜀地外祖母家。
自有记忆起,临清筠便从未见过父亲,只每年会收到一封带有重重伪装的家书。
但他父亲被下属背叛,最终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尸骨无存。那些人还找来了他外祖母家,在一炷香以内将除临清筠以外的所有人屠杀殆尽。
全府上下的人倾尽全力才护住了临清筠,管家的小儿子是他自幼的玩伴,也代替他惨死。
后来的几年里,临清筠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临府的人一一在他面前死不瞑目。
母亲因是与他父亲最亲密的人,死后还被人砍下头颅带离了大启,再也未能找回。
而临清筠一刻也无法忘记,让自己撑过最黑暗的那几日的,是那些分食了他家人尸体的老鼠。
他间接生啖了舍命保护自己的家人,自私地踩在他们的死亡上才活了下来。
临清筠以为自己余生都会烂在临府一百四十六人潮湿的鲜血里,像只苟活的老鼠一样,永远和腐烂及恶臭为伴。
但那日,穿着一身浅红色襦裙的江殊澜走过其他更正常的孩子,独独停在了他面前,把那块软糯甜蜜的花糕塞到了临清筠手里。
才八岁的她是那么干净纯真,眸子里盛着世间最柔软澄澈的善意。
对于临清筠来说,自那时起,江殊澜便是投向无间地狱的一缕光,拽住了他,不让他任由自己沉.沦。
临清筠见过太多种杀人的方式。偶尔午夜梦回,他甚至会分不清那些砍向自己家人的刀到底是不是他挥的。
被梦魇折磨得最严重的时候,临清筠曾疯狂地想杀人,也曾在自己身上练刀。
他甚至会忍不住想,看着鲜血一滴滴从自己身体里流尽时,他是否会觉得享受与解脱。
那时无论什么年纪,被先帝救下的所有孤儿都怕临清筠。
但江殊澜主动走近他那日,曾天真地问他:“哥哥,听他们说你很会打架,那你以后会是大将军吗?”
她还童言无忌地告诉临清筠:“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可也好凶喔。”
“我长大了想嫁给你,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这么凶呢?”
“父皇说也许我会更喜欢拿笔的人而不是拿刀的人,还说我小小年纪不知羞,你说他是不是舍不得我?”
当时临清筠一言不发,只听着江殊澜喋喋不休。
可他最迷茫的时候,还是朝她不经意提起的方向走去,努力进了军营,也不再满身戾气地对待身边的人。
在战场上他不必压抑自己,可以尽情享受刀剑与血肉碰撞撕扯的快感。
只要一想到死在他手里的敌军或许也是当年闯进临府的人,临清筠便会觉得那些梦魇也被他杀死了。
离开战场后他会想象,不会让江殊澜觉得害怕,甚至会让她愿意接近的,会是什么模样。
长此以往,便有了如今的临清筠。
只是他已不记得,当初对那抹暖阳的眷恋与向往,究竟是何时变成了再也无法割舍的深沉爱意。
江殊澜担心临清筠会觉得她狠心利用了江柔那些惨死的侍女,可临清筠知道,其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失了本心。
不愿在仇恨面前变得面目全非,所以甫一开始她便会不断叩问自己。而江殊澜内里那颗柔软的心是真实的,无需像他一样,不必经过任何伪装。
临清筠把江殊澜鬓边的一缕乌发拨至她耳后,收回手之前轻轻捏了捏她细腻白皙的耳垂。
如愿看见江殊澜亦嗔亦羞的眼神,确认她的思绪已不在江柔与范明真的事上停留,临清筠才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