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猛地将那少年向前一推,厉声喝道:
“还不快去扶着你娘亲。”
楼上楼下一派寂然,再无半点声息。
所有人皆不曾料到,这矮壮男子看似粗鲁不文,竟是生就一副磊落肚肠,行事亦大有古人之风,道理也说得明明白白,那方才高声议论珠娘的数人此时俱皆低头不语、面现惭色。
独目少年被这男子当头棒喝,早便听得呆了,衣袖不知何时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忽青忽红的脸,那一只独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僵立了片刻后,他陡地向那矮壮男子深深拜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
“小子……小子无状,多谢……老爷教我为人……为子的道理。”
矮壮男子沉默地看了他片刻,衣袖一拂,转身而去。
居然就这么离开了。
看热闹的食客尽皆瞠目,只觉方才这矮壮男子长篇大论地说了那一通,此际却是说走就走,半句废话没有,更无居功之意,行事之洒脱,竟比那些所谓名士还要令人心折。
独目少年此时似亦心潮起伏,立在楼梯口目送那男子自另一侧楼梯离开,复向着那空处拜了几拜,这才转向珠娘,“噗嗵”一声重重跪地,膝行至母亲身前,抱着她的腿哭道:
“娘,娘,孩儿……孩儿错了,孩儿往后……往后一定听娘的话,再不惹娘生气了。”
众人闻言,尽皆心生戚然。
这少年也甚是可怜,天生便比别人不足,出身又低,想必从小到大也吃过不少苦头。
珠娘仍然垂首而立,好一会儿后,方慢慢俯下身,扶起了跪地不起的少年,又向他的肩膀上扑掸了几下,将他扭乱的衣襟正了正,方柔声道:
“罢了,都是娘的不是。”
虽瞧不见她的脸,这一管声线却娇脆动听,比那二八少女也不遑多让,想必她年轻时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只是,此时的众人却再无嘲笑她的心,倒有一多半儿唏嘘起来。
风尘女子,泰半难得善终,珠娘虽是从了良,只怕那夫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不然,又如何会教她一个妇人抛头露面,在那酒楼里与人周旋、受人折辱呢?
如此想着,众人便越发觉得这热闹也无甚可瞧的,渐渐地便都散了。
“借问一声,这位娘子可是姓吴?”
一道语声忽地响起,清凌凌好似水波一般,珠娘母子同时身形一震。
此时楼下已再无旁人,独目少年循声看去,便见楼梯上立着个极美的女子,虽是一身素衣布裙,却也难掩玉骨冰姿。
他不由有些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