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很好听,清冽中带着蜂蜜似的甜美。保安大叔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却仍坚守原则:“我不管你什么变故,要开骨灰盒就得家属带着身份证亲自过来。你是家属吗?不是就赶紧走吧。”
女孩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孔——她穿一身黑色套装,领口是黑的、头发是黑的,一副眉眼也是黑如墨彩,显得面庞越发的白,黑白映衬,简直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
男人嗓子眼无端滑动了下,后半截话居然有点说不出口。
“我确实是家属的朋友,她女儿两个多月前意外去世了,临终前托付了我,偏偏我这阵子事情多,忙到现在才想起来,”女孩从精致的化妆包里摸出一个信封,不露声色地推到男人面前,“您就通融一次,当是为死人尽尽心吧。”
大叔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全副注意力都被那个信封吸引了。只见信封没封口,隐约露出厚厚一沓纸币,目测至少有一两万。
男人触电般抬起头,飞快往左右张望一圈,见四下里没人,才若无其事地捡起信封,一把收进衣兜:“我跟你说,就这么一次啊!我今天就当破例了,可没有下回!”
女孩似乎是觉得这男人一边偷偷收钱,一边故作正经的模样很有趣,不由勾起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梨窝。
男人正要带她往里头走,抬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对了姑娘,你得把身份证亮一下,好歹让我留个底。”
女孩微微弯下眼角,从挎包里摸出证件,不慌不忙地摆在桌上。保安大叔探头一看,见那身份证上的名字赫然是:苏曼卿!
他一边嘀咕着“名字取得还挺好听,像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一边摊开登记本,运笔如飞的记录下访客姓名和日期,末了抓起一串钥匙塞进衣兜,慢腾腾地问道:“对了,你是要探望谁啊?”
苏曼卿顿了片刻:“钱玉芬。”
荣信堂是个骨灰寄存陵园,沿着青石漫成的台阶爬到半山腰,就是寄放骨灰的善堂。保安大叔腿脚不好,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摆了摆手,往墙上一指:“6905号,钱玉芬,是她吧?”
苏曼卿抬起头,目光掠过最高一排架子……然后和一张黑白照片看了个对眼。
照片上的女人四十来岁,虽然被生活磨砺出了皱纹和白发,依然能从五官轮廓中分辨出年轻时的秀美姣好。拍这张照片时,她目光微微下垂,原本是个温和谦逊的神色,此刻却正好居高临下,和苏曼卿看了个对眼。
苏曼卿低下下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保安大叔歇了半晌,攀着梯子爬上去,将骨灰盒取下来,塞给苏曼卿:“你看吧,看完自己放回去,我就不在陪你了——这地方阴气重,待多了邪性!”
苏曼卿噙着一缕礼貌又含蓄的微笑,目送保安大叔呼哧带喘地走下山,这才低下头,重新打量照片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