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认识的那个记者,正看着手表,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时间地点。这或许会成为明天英文报纸上一则不起眼的新闻,说日军正往某地调拨战机。
“他们在打赌,零式,三菱,还是中岛隼。”林翼对她说。
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解释他们的游戏,看谁能只听引擎声音猜对飞机的型号。
“你也下注了么”她反问,多少感觉有些不真实,多年之后,自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只要有输赢,都可以赌。”林翼在她身后笑了笑,气息扫过她的脸颊。
钟欣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是在提醒她,他不是个好人。
等了片刻,不再有飞机经过,观众逐渐散去,只有他们还站在原地。
时近午夜,户外气温降下来。但到此地跳舞的女士都穿露肩的丝绸衣裙,钟欣愉也差不多,旗袍及踝,一双长腿于开衩间隐现,小飞袖亦遮不了多少肌肤,匀致健康的手臂露在外面,不至于太过直白,却跟这季节不大相衬。
寂静中,林翼的手抚上她的手臂。起初只是似有若无的触碰,她没有回避,他好像得了某种许可,就一直放在那里。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舞伴们也经常这样做,她不会拒绝。
“你为什么回来”他问。
“当然是为了赚钞票。”她玩笑似地自嘲。
他捧场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毕业了,在那边找不到事情做……”她低下头解释,声音十分平静,“这里认得的人多,所以就回来了。”
“事情找到了吗”他继续问下去,没有追究这“认得的人”里面是否也包括他。
她笑,摇摇头。
“刚才跟你跳舞的那个人,在麦加利银行总处做事,”他朝舞厅里望了一眼,揶揄着她,“你是留洋拿了学位回来的,他没给你一个副理、襄理的做做嚒”
“现在这世道,我只求一个打字员的位子。”她也跟着笑起来,顺着他说下去,心里却知道自己没猜错,他早就看到她了,甚至已经去打听过她今夜的男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