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修撰不以为然,直言不讳:“《礼记》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陛下花许多精力关怀公主们的书画教习,是希望公主们能知不足而后自反,而后自强。臣奉陛下之命评议公主们的画艺,便不能矫饰妄言,拖陛下的后腿。臣说话是有些直,但想必公主们也断不会因此而辜负陛下的苦心。”
皇帝笑骂:“你倒是总有道理,朕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倒回了朕四句。”接过沈公公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道,“公主们的习作你瞧着有许多不足,朕瞧着,也有许多不足。不过前几日朕从红玉那儿拿回来了几幅画作,倒是很喜欢,你不妨也评评看。”
成玉刚剥完的橘子滚到了桌子底下。她自个儿的习作是个什么水平她是很清楚的。皇帝这不是要让她当众出丑吗?什么仇什么怨?!成玉微微撑着头,感到难以面对,心里暗暗祈祷着廖修撰能看在自己答应了给他写字帖的分上口下留情。
画卷徐徐展开。室中忽然静极。身边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
成玉撑着额头垂着眼,心中不忿,心想有这么差吗,评你们的画作时我可没有倒抽凉气。
好一会儿,廖修撰的声音响起,那一把原本清亮的嗓音如在梦中,有些喃喃:“先师称臣‘一笔穷万象之妙’。臣今日始知,臣沽名钓誉了这许多年,若论一笔能穷万象之妙,臣,不及郡主。”
成玉一惊,猛然抬头。视线掠过宦臣展开的那幅画,只看到主色是赤色,但她的那三幅画两幅水墨一幅工笔,没有一幅用到了胭脂或者丹砂。她极为惊讶地看向皇帝:“皇兄,那不是臣妹的画。”
皇帝愣了愣,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的老师让你画仕女图,结果你却画了自个儿,这是终于觉出不好意思了?朕从你书房中拿出来的画,上面无款无章,不是你画的,又能是谁画的?”
听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的成玉震惊地看向方才被她一掠而过的那幅工笔仕女图,看清后终于明白适才满室倒抽凉气的声音是怎么来的。
那是一幅少女击鞠图。画上的少女一身艳丽红裙,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左手勒着缰绳,右手被挡住了,只一小截泥金彩漆的杖头从马腹下露出,可见被挡住的右手应是握着球杖。显然是比赛结束了。少女神情有些松懈,似偏着头在听谁说话,明眸半合,红唇微勾,笑容含在嘴角含苞欲放,整个人生动得像是立刻就要从画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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