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果然一听就明白。”为首的娘子笑着恭维他,又解释道:“不瞒掌柜的,我们都是妇道人家,虽说眼馋你给出的工钱,但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的,听说那里连说官话的人都少,我们这心里害怕得紧。”
看了看恒娘,笑着福了半福:“原是看在周婆言薛主编的面子上,我们才鼓起勇气,想要冒这个险。家里男人们也发了话,务必大家一起拉扯着,彼此声援打气,相互做个保证,否则怎么也不肯放我们走。”
她这头说着,周围听众也受到启发,纷纷议论:“我们街巷子里也有女人社,等我回去问问情况!”“若是有女人社做保,带着大家一起去,一来一路上有依靠,二来去了那山长水远的地方,也能有个乡里乡亲彼此帮扶,我也不用害怕我家那姐儿受欺负。”
说到后头,大家越来越激动,声音逐渐沸腾起来:“女人社,女人社!”
有人开始往回小跑,有人结伴,兴冲冲边议论边加快脚步离开周婆言报社。
这情景让恒娘与曾泰都有些意外。周婆言报道南方招工之事,本也只是想引发讨论,断没想到竟真能招揽到织女。看今日这局面,人数只怕还不会少。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想明白个中原由。
后世有研究者,根据数据推断出原因:南地偏远,地狭人多,生不举子、溺杀女婴的习俗比北方严重,女子数量的缺口更大。
北方受教化更深,溺婴现象好于南方。但北方婚姻中论财下聘的问题比南方严重,家境贫困的女子往往难以顺利出嫁,不如前往南方做工,有个三五年下来,便能存下不菲的嫁资,也算是一条迂回的活路。
这才有了后世史书中所称的「织女南下」大潮,历时数十年,牵涉十来万人,对大周纺织工业、海上贸易、女子经济地位的提升都有重大影响。
在这个过程中,女人社从单纯的聚会聊天开始转型,正式登上大周的经济政治舞台,具备基本的组织调度功能,在织女的长途流动、福利保障以及地方协调方面,起到了巨大作用。
报社斜对面的屋檐下,站了两个人。左边一人穿着灰色长衫,颌下几缕长须,看着周婆言门前这一番热闹,手捻胡须,笑问身边青衣人:“枢密如何看此事?”
青衣人面目冷峻,不苟言笑,冷冷回答:“此等细事,与我密院何干?倒是此事涉及朝廷赋税,正与三司相干。计相对此当有一番计较?”
灰衣人肚里暗骂一句:老滑头。
枢密院乃军机重地,每日里无数军国要事要处理。今日正值休沐,他堂堂枢密院使,不好好在府邸里享清福,偏偏便服出现在这麦秸巷里,他可不信只是巧合。
沉吟了一下,决定透些话头:“朝廷开南海,数十年下来,东南沿海市舶收入占了国家赋税十之一二,可谓举足轻重。单论其中布帛一项,虽不可与丝绸等价,然苎麻长于荒僻之地,不废良田,也无春耕秋收之劳,可免蚕桑与农争地的困境。所费细微,产出丰厚,若能风行海外,对朝廷岁入,颇有助益。”
看看青衣人,长叹一声:“如今朝廷在南边养着诺大水军不说,西南这一仗,打了五六年还没见到尽头,直是个吞金吃银的无底洞,官家的地宫也还没完工,处处都要银钱。我这计相,当得委实艰难,委实抠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