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在日常洗衣服的竹椅上坐了,薛大娘问她:“恒娘,你有心事?”
恒娘笑了下,歪头靠在薛大娘身上,看着夜色,听着秋声,问道:“阿娘,你当年明知道这条路十分辛苦,为什么决定生下我?”
薛大娘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陈年烂谷子的事,提来做什么?”
恒娘没动,脑袋埋在她娘脖子里,声音闷闷:“说给我听听嘛。”
薛大娘想了想,问道:“是与你今晚说的事情相关?”
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她背心,“恒娘,你这辈子,恐怕都难解开没读成书的心结。娘也是奇怪了,世上认得字的人不多,女子就更少,你怎么就偏跟这事过不去呢——说起来,你从小到大吃的苦,受的亏,可远不止没读书这一样。”
恒娘被她娘说得笑起来,抬起头,坐直身子,紧一紧蓑衣,把两只手放到她娘的皮袄子里捂着,答道:“你这个女儿,从小就心眼多,不安分。”
抬头看着月亮,轻声说道:“阿娘,我如今想做一件事,极有可能跟你当年养孩子一样,又辛苦又漫长,还落人话柄……”
薛大娘原本笑微微听着,听到后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用力攫住恒娘胳膊,一双眼睛快要瞪出眼眶:“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难道你,你,你跟人做下什么不知丑的事来?是谁,是那个姓仲的书生?他骗了你?”
恒娘被她娘摇得脑袋疼,正莫名其妙,听到这句话,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眼看薛大娘气急攻心,脸色煞白,也吓了一跳,忙一叠声安慰,赌咒发誓地表示清白。
好容易释了她娘的疑心,两个姐儿也被惊动,跑下来看什么情况。
恒娘揉揉眉心,好笑道:“我是打个比方。有件事情想做,却得像养孩子一样,精心护佑,还不知能不能长大。心里头拿不定主意。”
翠姐儿笑道:“恒娘向来果决的人,什么事能难倒你?”
燕姐儿默默点头。
薛大娘回过气来,也觉得不好意思,拿手指一戳她额头,半是道歉半是埋怨:“说话也说不明白,害人替你瞎担心。”
看恒娘一味微笑,叹口气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若是怕难怕委屈的人,这浣局你也撑不起来。你怕的,不是这个。”
恒娘低了眉,轻轻嗯一声,“我怕失败。”
薛大娘问道:“是读书的事情?”
恒娘点点头,与她娘吐露了一些:“有个机会,能够帮助很多女子有机会读书。但我怕我太笨,让整件事砸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