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简开口:“其实,我本来也想劝你不要去。”
恒娘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他那副受到极大冲击的神情,虽说心情抑郁,却仍然有点想笑:“看出来了。”
仲简瞄了她一眼,装作没看到她想笑又强行忍住的表情,抬头看着小巷深处正在落叶的榆树,继续说道:“阿蒙是大小姐,很难替你周全着想。你是一介平民,去到庙堂之高,与人议论争胜,极容易开罪人。执权柄者若想捏死你,易如反掌。”
恒娘不笑了,打个寒战,喃喃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仲简点头,沉默片刻,方道:“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劝阻你了。”
恒娘侧眼看他:“为何?因为我自己也怕了,压根儿不想去?”
“不是。”仲简摇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你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想谁来给你拿主意。”
眼看薛家大门就在几步开外,站定脚步,认真地看着恒娘,“恒娘,廷议一事,你若想去,不用怕。如今只是二驳,走完三驳,再加朝会日期需提前确定,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你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阿蒙虽然骄横,看人的眼光却从来不错。她肯信你,你大可自信。”
停了一下,声音温和诚恳:“你若是不想去,更不要因此自责。你已经做得够多,不必把自己当成根蜡烛,非得燃到尽头不可。”
恒娘停在门口,背对自己家门,低头细细思量,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子似乎变轻了些,有些重新透过气来的感觉。
神思突然飞到许久以前,抬眼笑道:“仲秀才,你说阿蒙骄横,你可知道阿蒙怎么评价你?”
眼中笑意如秋月,明亮柔和:“她说你是个温柔的人。”
点点头,柔声道:“我也认为,她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心底默默加了一句:看样子,月娘的眼光也挺精。
仲简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手脚很多余,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搁放。
脸上更似上了蒸笼,噗噗地往外冒热气。只有嘴巴还受控制,牙齿一碰,发出极其冰冷的声音:“无稽之谈。”
转过身,朝后摆手:“走了。”
恒娘很想提醒他,同手同脚了,改一改。
最后终究没说出来,咬唇含笑,目送仲秀才僵硬的身影走出老远,这才转身敲门。
开门的是燕姐儿,让了她进门,又关门上闩,却不说话。恒娘已经习惯她的沉默,这会儿看她抱起儿臂粗的木闩,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不禁诧异,笑着夸了一句:“燕姐儿,你小小年纪,又瘦瘦个子,没成想有诺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