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前头说了许多容易激怒台下的话,滔滔不绝,毫不顾忌台下反应。
却在最后,留下这样一个引人争议的提议,便恍似那川上的钓叟,迎着水面晃悠许久,方才慢悠悠放下钩子。
果然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最后一点,无暇去计较她此前言论的冒犯。
这就让人产生一个模糊的错误印象:她此前的说话,没有人反对。
若说开封府陈词,恒娘还是凭借的一腔孤勇与热血,直抒胸臆,重在感人。
今日的恒娘,竟已开始注意到言辞的技巧,语言的魔力。运用之际,虽仍不免生涩笨拙,却已有了引导听众的朦胧意识。
是阿蒙教她的吗?
他与阿蒙这样的人,自小所学,除了书面的道理,便是对人心的体察。
要调动指挥手下成百上千的人,使其安心用命,如臂使手,如手使指,其中少不了各种言语术的运用,或诱导,或威吓,或刚或柔,或放或收,诸种手法,早存之于心,运用自如。
然而恒娘并未有过这样的成长经历,便是阿蒙曾经指点过她,她在这极短时间内,居然便已融会贯通,也是极其难得了。
宗越目光落在那一袭白衣上,心中慢慢数着:
一,二,三。
等他数到三的时候,台下慢慢回过神来,开始有人嚷起来:“太戊,你方才怎生说话的?”“什么你们我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太学生,祖宗法度,太学生可议天下事,凭什么便不能议论厚嫁之事?”
宗越目注恒娘:当下又该如何反应?
便见她翩然转身,来到高阶前,朝胡仪与常友兰躬身一礼,声音清亮有力:“常山长,胡祭酒,听说朝廷制订国策之时,除了咨询各位庙堂之上的相公大臣,也常会遣人至民间,征求老百姓的意见。
甚至朝堂之上,专有一官职,称为采风使,专门听取民声,收集民意。今日既是讨论厚嫁之事,请问两位先生,难道女子们的意见反而是最不重要,无需听取的吗?”
胡仪不答她这个问题,从圈椅里前倾身子,目光炯炯,声音低沉:“你不是蒙顶客,你是——”
“太戊,太学戊。”轻而快的回答。
胡仪凝目看了她一会儿,隔着轻纱,究竟看不清面目。再说他素来守礼,以前也不曾仔细看过这两个女子身形面貌,自然无法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