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袈裟,光光的脑袋,少年容颜,慈悲笑意,“尊上。”
季寻真记起来了,这人的名字……他叫……他叫……拈梵天!
可偏偏一开口,“卤蛋,新年又和你一起过了。”
卤蛋?
她瞧了眼拈梵天那光秃秃的脑袋,啧,这称呼还挺贴切。
“贫僧也很荣幸,与尊上共度了两百年新年。”拈梵天一笑,完全没介意季寻真的称呼。
“啧,卤蛋,你脸皮越来越厚了。”季寻真以小银夹子夹住酒瓶的脖子,将小瓶子夹起来,琼浆玉液顷刻间在她优雅的手法下,被倒入了琉璃盏。
“你以为谁想和你一起过啊?”
她又执着小银夹子,在炉子上拨弄,几凡拨弄之下,竟从里面夹出几枚烤熟的鸡蛋,“又不喝酒,又不吃肉,连鸡蛋都不吃的怪胎。”
她啧啧几声,熟练地敲碎了蛋壳,剥出光洁表面。这几枚蛋之前都以雪盐渍过的,如今蛋香浓郁,只以雪盐调味,能吃出鸡蛋本身的香味儿。
“和尚本就不喝酒不啖肉。”拈梵天端坐对面,淡淡饮了口茶,“明明尊上已无口腹之欲,为何还要饮食?”
“我喜欢,你管我?”季寻真又香香地吃了口鸡蛋,喝了口酒。
“人活着,若是不吃好吃的,不看美人,不品美景,该多无趣。”
拈梵天悲悯地看着她,他知她永远失去味觉,颠倒了嗅觉,也拔掉了情根,再无欣赏美人之心。
待她吃得还剩三个鸡蛋之时,她站起身来,从里屋的神龛中取出一个排位。
她以手指点火,在牌位前点了三炷香,又将三枚剥好的鸡蛋垒在牌位前的碗上,“死鬼,今年也给你上香了。”
“你瞧我厉害吧,我赶走了邪境邪魔,守了灭境整整两百年。”
“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她抬眼,看向牌位上的字:
挚爱谈明月之位。
妻:季寻真留。
她朝那个牌位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抱着牌子走到屋檐下,和他一起看那上清界的万般热闹、千种繁华,“你以前,一直期待的盛世,我替你创造了。”
“我会一直守着它,守到我身形俱灭的那一天。”
她一身豁然气场,谈吐间云为衣风为裳,风云流动,潇洒肆意。
她不再像记忆里那个假‘谈明月’的夫人,而是浑然真正百家仙首的气度。
她自信的笑里,暗藏着岁月刻下的落寞,“只是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每年的这一天,能和真正的你一起过就好了。”
“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沦落到每年和卤蛋一起过……”
就在这一刻,画面破裂,散落成无数星子一般的碎片。
季寻真睁开眼,她身处一不断坠落的空间,耳旁是呼啸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