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好雨衣,走入弄堂里。
雪白的球鞋踩上微湿的地面,石板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走过时难免溅起水花。
施翩从来就这样,天气越差,越爱穿白色的鞋,等一天下来,鞋子变得泥泞不堪,她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和线条,告诉他,这是大自然给予的神迹,要珍惜。
“陈寒丘,这是不是你家附近啊?”
施翩看了一圈,这么问他。
陈寒丘:“不远,以前我经常陪我妈来这里,她说这里菜市场的人最精明,但东西最新鲜。”
施翩点点头,四处看着。
雨天路上行人也不少,大家撑着伞埋头走路,自行车穿梭在人群中,响铃叮叮当当地响。
他们去各个店铺里问。
秉着不耽误人家做生意的原则,哪里人少他们去哪儿。
巷尾有个小铺子,矮凳工具一搭,顶上一个小雨蓬。
这是一个修鞋铺,修鞋匠看起来年纪大了,六十上下的一位老先生,戴着一副方圆的眼镜,深蓝色的外套工整,胸前挂了一条围裙,全面口袋里装着一些工具,里面的衬衫料子是的确良,这是一种在七十年代格外流行的化纤纺织品,早已淘汰。
施翩看着,深觉靠谱。
她蹲下身,和老先生打了声招呼,他正拿着钩针穿鞋底,闻言看了她一眼,继续修鞋,也不搭理她。
施翩不觉冒犯,说明来意。
说起七十年代的那场大雪,老先生抬起头来,说了句东川话。施翩在东川呆的不久,听起来一知半解,只好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在她身侧蹲下,熟练与老先生攀谈起来。
施翩连蒙带猜,听懂了几句。
老先生说,那时他们住在弄堂里,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水。那年大雪,他十六岁,大雪的第一天,他一早起来准备去工厂,出了门,一脚踩进雪里,雪没过了脚踝,水龙头勉强能出水,有人通知,赶紧接水,肯定要冻住。结果到第二天,水龙头果然冻住了,十几户人家没有水用,大家只能想方设法解冻,办法用了遍,最后说水管也冻住了,怎么着都没用,大家便唉声叹气回家去,还好有昨天接的水,只是不知道要冻几天。
老先生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攒了一辈子的话。
施翩托着腮,观察他的工具,他的手指,他的样貌,颜色和点线面渐渐代替了他的模样,他说的话似乎也变成了一幅幅画,在她脑海中闪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喊。
“施翩。”
施翩抬眼望去,她蹲在地上,陈寒丘站了起来,她从仰视的角度看他,涂满颜料的透明雨衣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很奇妙。
他的体温是温热的,相貌是清冷的,雨衣是热烈奔放的。
当这三种特质组合在一起,他像是一幅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