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尚未到达洛阳行宫,只将将到达洛阳境内。汤思瀚自然不曾出面,然手下两千兵甲却以急行军之态,出其不意将她的车驾围在进城的官道上。
若非他提前通知的各路暗子,和阴庄华临时拨派了部分人手阻了一段时间,待他赶到,估计德妃便已经以身相殉了。
他赶到那会,汤思瀚的人已经得手,挟持德妃要他送出汤思瀚的生母兄嫂。两厢有一刻僵持,德妃便欲行自戕之举,脖颈往身前横着的刀刃撞去。
是他一支暗箭射偏了长刀,却依旧难以救回人。
两厢僵持了半日,他原本传令给虎牢关的守将,预备将人送来,每半个时辰杀一人,以削对方之意志。
却不想翌日,人才送到,竟又逢一支千人的队伍刺杀。
如此混乱厮杀下,德妃被救,汤思瀚的人则趁乱抢走了他的家人。
而混战中,一支三连发的连弓、弩直射而来,德妃看得真切,一支箭射在李慕马上,一支箭紧随其后,她冲上来翻身掩过他,护着他一路跌滚出数丈远。
德妃没有受重伤,只是箭矢擦过她臂膀,连皮撕下,亦是让她一条手臂鲜血淋漓。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只匆忙抱起地上的人,从上到下查验他的身体,甚至一手扯衣襟看外伤,一手搭脉验内伤。
“没事,没事了孩子,没伤到脏腑。”片刻,她占了灰尘的清丽面庞上,露出一点笑,却又有泪珠簌簌落下,“你外头伤哪了,这么多的血?”
她凑身看他后背,又翻着衣袖看双手臂膀,急道,“伤在哪孩子?你说话啊!”
“是您的血,您受伤了。”李慕撕了一截袍布,给她将伤口裹住止血,“我没有伤到哪。”
方才连□□的最后一支箭,尚是她抱着他跌滚之际,他挥剑隔开的。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受了伤和委屈,沉默寡言、默默吞声的少年。他终于成长到可以反过来保护爱他的人。
然而,在这个女子中,他却仍然还是当年那个孤寂的小皇子。
孩子-——
隔了七年时光,两千多个日夜,她见到他的这一刻,喊得是这样两个字。
回想九重深宫中自己的生母,李慕只觉命运荒唐又慈悲。
回程途中,他与德妃同车而坐。
“怪我,让汤思瀚的家人跑了,没了他们,你……”德妃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半晌道,“我去同阿昙解释,不会让她怪你的。”
李慕看了她许久,问,“所以,你这样的心肠,这样疼爱我与阿昙,为何送我那样的信?”
“为何?”他满眼赤红,压声怒吼。
德妃这厢却不说话了,她低垂的眉眼忽而抬起,长睫沾着泪珠,却任着颤颤不肯落下,到最后她擦干眼泪道,“我不过如实所写,太子同太子妃恩爱有加,满宫里看见的不都如此吗?”
话毕,她便再未开口。
回程一路,一个字也没有,直到入了长安城内,她终于睁开双眼。
眼中带着几许迷茫和恐惧,道,“六郎,其实路有多条,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