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很长的日子。
“回的。”裴朝露点点头,转身继续整理衣物。
这天下没有天理,裴氏百年护尽黎民,到头却为天下骂,说亏欠苍生。但她知道,她裴氏不欠天下什么。
非要说亏欠,是她,欠了两个孩子。
一个,因她识人不明,未见天日便为人所害。
一个在她腹中时,她多次想过不要他,甚至偷偷用药想打掉他;生下他后,又不曾亲身养育。好不容易带他逃出那吃人的地方,却是颠沛流离,一路逃亡,不曾有过一点好日子。
她做不到完全的割舍,只能慢慢远离,便也自然会回来看他。
星河灿烂,然人已萧条。
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如今亦无话可说。
李慕离开时,在门边站了许久,只见榻上人低头理衣,静默如斯,遂自嘲笑了笑,轻合门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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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接下了僧武卒少帅一职,从方外归入尘世,李慕便索性连着凉州的齐王府也重开了。如此僧武卒仍旧如同往昔,于各寺蛰伏,以待军令。而齐王府属臣亦陆续归来,按李慕之令,散入各寺中。
他初掌此职,且又是多年不见王府属臣,便也总需同他们会个面。考虑到十八首领并着属臣家将总有五六十人,陆续上山惹人注目。
李慕遂定了七日时间,命其从各地快马入白马寺,他则每日抽出卯、辰两个时辰,以讲经论道为名,独自下山于寺中接见,亦顺带布置近期任务。
这日里,李慕办完事回来寺中,才入寺门便迎面见得樱桃树的秋千架上,有一熟悉的身影。
他怔了一瞬,退出寺门,绕到寺院后方,从偏门入了寺院。
六月里阳光烈艳,连着三个充足的日头后,两树樱桃彻底成熟了。一颗颗鲜红饱满的果子隐在苍翠欲滴的丛叶中,顺着日光的抚照,露出一点染着碎金的艳色。
涵儿得了裴朝露的嘱咐,知晓头盘樱桃已经定给了旁人,不可随意摘取,便也十分听话,不提要吃樱桃的事。
只是,这樱桃树下的秋千架,到底惹的孩童欢喜。树荫遮阳,偶然微风拂来,平添一分凉爽。裴朝露不忍心拒绝孩子,随他上了秋千架。
初时,母子俩一起坐在上头。裴朝露时不时给他理理衣衫,低头吻一吻他面颊。就着绿树红果,母亲教孩子念流传的诗。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阿娘,这诗何意?”涵儿比划着。
“是说时光匆匆,转眼流逝。”裴朝露抚着他脑袋,“……时光打马,涵儿长大,阿娘老去。等某一年,樱桃又红时,阿娘可能就走了。涵儿也莫要大惊小怪,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阿娘去哪?不是去看病吗,说好会回来看涵儿的!”
“嗯!”裴朝露点点头,“但是万一看不好,阿娘就不在了,涵儿也不要害怕。阿娘只是先去了某个地方,给涵儿铺床缝衣,等涵儿以后老了,也是可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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