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若不信,大可离开。”
李慕想到自己说的混账话,亦想起去岁隆冬自己做的荒唐事。
他合了寺门,将她置在雪地里数个时辰。
夜半想通,再出来唤她,便也无有人影。
他举着一盏灯笼,只看到下山路径上,一排歪歪扭扭带血的脚印。
她从长安一路逃亡,没有死在险途中,却被阻在最后一道可以御寒的山门外。
昔日朱门深院锦绣堆里的富丽娇花,转眼成为路上冻死骨。
李慕抱着怀中冰冷又僵硬的身子,脑海中来来回回是“冻死骨”三字。
他想,即便自己不能再爱她,也当不去伤她。
这样,是死在了自己手中吗?
出厢房,过山门,人已经到了山巅路口。
李慕看着尚且泥泞的道路上,残留着模糊的脚印。
像极了那晚的印记。
返身回寺,驾马而出。
策马奔至半山腰,遇到阴氏的车驾,是阴庄华。
“戒尘,今日灯会,我们同游。”阴庄华一身银蓝镶白的箭袖短裙,不变的是金帽蓝羽,腰间弯刀。
她扣着车前帘帐,眉目英朗,“除夕你赴宴来迟,又匆匆离席,短了好些时辰,今个补上。”
“戒尘有要事在身,劳华姑娘让路!”
“何事急成这样?”阴庄华瞧得这人一贯冷漠的面上,露出罕见急色,不由心下好奇,举目望山门,遂道,“是你那远支的苏家妹子丢了?”
阴庄华未去过长安,不曾见过裴朝露,便是暗卫,亦是闻人指点、或凭衣冠辨认,且那日所绘不过半张脸,自无人料到大悲寺中的会是太子妃裴氏本人。
遂而李慕便扯了这么个名号应付她,她自不曾怀疑,只是看李慕对其态度,有些莫名的吃味。
一个旁支远亲,劳他这般上心。
父亲特意为他备下的年宴,他拒了,是在意料之中。
然她执拗,只道若肯赴宴,来年樱桃树结果,便也不要了,由他供给那亡故的前妻。果然,请来了这尊大佛。
却不想他来去匆匆。
除夕夜,阴氏宅邸中酒宴才过一巡,爆竹花火未燃,李慕接了寺中和尚的传话,起身离开。
她觉得面子被拂,只隐着怒气,近身低语,“现下离开,我可是要你那头盘樱桃的。”
“但凡结果,尽数归你。”话音落下,人已经大步走出丈外。
后来,她着人打探,方知他匆匆离去,乃是为了他那苏氏表妹。
却闻那日晚间,苏氏高烧不退,滴药不进,临了梦魇频发,挣扎中足上额角旧伤尽数裂开,吓坏了陪在一旁的老妇。如此,才谴人来支会他。
阴庄华不觉这是会死人的症状,左右不过风寒和外伤,不值得他牺牲一树的樱桃。
樱桃的意义,她是知道的。
这苏氏能越过昔日的太子妃,到底是何人物?
这些日子,她派人盯着这大悲寺,没有探得女子有价值的消息。
唯有两点,暗子告知她,每晚夜中,子、寅两个时辰点,李慕都会前往苏氏院中候上一炷香的时间,待无事方返回自己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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