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夜在司言弯腰坐进去之时,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护住车顶,等她坐稳长腿一迈踏进车里。
当车门关闭隔绝一切视线之际,读懂司言投过来眼神的韩哲勾起唇角,挤出一抹乖巧的笑容,而后忐忑地轻咳一声,在她发难之前先一步开口。
“司小姐,天地良心啊,这事真不能怪我,我也没想到去酒吧玩还能遇到她,而且是她喝醉撒泼非要那啥我,我是清白的。”
只见司言听着韩哲写满委屈的辩白,稍稍调整姿势将一对纤细的玉手搭在膝盖,而后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见状,韩哲那张浮满委屈的俊脸似乎快哭了,像极了一个有口难言的小媳妇儿。
在他只觉脸似乎笑得已经僵硬到不会动之时,她轻哼一声,继而淡淡移开视线,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好似风轻云淡地告诉他:“琳琳说过这件事情,如果你们都没说谎,那么我想需要替她向你道歉,毕竟是她强奸你,让你受委屈了。”
司言说这话时,精致如画的小脸蛋洋溢着一如往昔的优雅淡笑,可尾音无法遏制地带上颤音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这句话落下,一股僵硬的气氛瞬间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这句充斥着阴阳怪调的话,使得沉清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以及狼狈。
他知道曾经那些冲动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她的谅解,如果让她发泄一下她会开心点,那么他乐意让她嘲讽。
“言言,我今天除了接你回去,还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
他说着抬手从中央扶手区拿出一个鼓鼓的文件袋,递到她跟前。
闻言她绷着唇瓣把眼睛移过来,见他此刻神色一如刚才没有丝毫变化,在心底冷笑的同时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是熟悉的几个人被捕入狱的照片,以及一份文件。
她哆嗦着唇齿,一张张极慢地翻看手中的照片、文件。
当她得知原来让仇人逍遥法外多年的那一刻,恨不得将他们活活剐了,可真正到了仇人得到报应的时候,看着这些东西心底竟是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悲凉。
犹记得那个每次看到自己就会像变魔术一样变出糖果的小哥哥,是一个会教育闯红灯的孩子要遵纪守法的人,可如今他却因为贪腐入狱。
原来,屠龙少年真的会成为龙!
她在心底感慨着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聚积在眼眶里的泪珠,待到心情平复一些后,用没有丝毫起伏的淡漠声线说出在心底酝酿好的话。
“沉清夜,我不要举行婚礼,如果你觉得需要给外界一个交代,可以对外宣称,我们旅行结婚。”
用下半辈子的自由换取为墨音报仇,以及不让司音知道真相的机会,司言对此并不后悔,只是嫁给沉清夜她不愿意,不举行婚礼是她最后的倔强。
司言等了许久一直没等来回复,侧眸看向沉清夜,漆黑的瞳孔映入一张写满“痴迷”的俊脸,握住照片的手指甲下意识掐进掌心肉里。
两人隔空相对,他那双漆黑如黑色深海的眼眸蕴藏着的炙热,好似稍不注意就会被他灼伤。
就是这样的炽热眼神,使得她被多股复杂情绪缠绕住的内心,再度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男人展现出这副深情款款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一张脸,于是将手中的文件甩到他脸上,“啪”的一声,照片文件散落一地。
“别这样看着我,我嫌恶心。”
这一刻,司言听见自己颤抖绝望的声音,缠绕在心中多个混乱的情绪,最终化为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缓慢地低下了脑袋,双手掩面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抽泣声。
被拽入阴暗绝望的深渊,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和绵延不绝的窒息,使她分分秒秒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直到这一刻,沉清夜漾满宠溺笑意的俊脸才出现一丝裂缝。
听到抽泣声,他下意识向司言伸出骨掌分明的手,想安慰她。
当指尖距离她的肩膀不过咫尺之际,他忽地意识到她不需要他的安慰,更不需要他的爱,她想要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给予的一切,胳膊便僵在了半空中。
这个认知其实早就扎根在他心底,可此时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嫉妒,却还是好似烈火般灼烧着他,几乎会将他烧个干净。
竟然会输给一个因为前女友一通电话,便会来到她身边的男人!
他很不甘心,只是在这瞬间他悲凉的发现,连开口让她别想那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言言,明明是我们先遇上的。
僵硬的气氛在阵阵低低的抽泣声中持续了一路,当车驶过中式的铁栅栏进入沉家老宅中心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霞光穿透浑厚的云层,映照于禁锢在幽静山林的一大片气势恢宏的别墅群上。
在日落西山的余晖下,耀黑色的劳斯劳斯幻影穿过圆形的喷水池,途经一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泊之际天际突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车窗,敲打声在这格外安静的车厢内显得很清晰,那一滴又一滴的雨珠仿佛也砸在沉清夜心上,以至于那双深邃黑眸溢出的复杂越发深重。
他明白需要克制心中的种种情绪,不能让司言也像班淑一样被绝望恨意吞噬掉理智,于是敛去眸底的情绪,从背过身去的她身上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见即使下雨,霞光还是从黑墨般的乌云里透出几丝残光,将一片澄澈的湖泊染上一层绚丽的绯红,费力地牵起唇角勾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意。
伴随时间的流逝,他觉得有些闷便将车窗降下来,支起手臂胳膊肘搭在车窗,任由风雨拂过面颊。
耀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穿越一座花园后,在一栋偏欧式风格的白色洋楼别墅前停下。
韩哲停稳车双手便从方向盘下来摸了摸快要僵硬的脸,继而勉力挤出笑,开口提醒两人已经到目的地。
“少奶奶,二少,到了。”
沉清夜听到少奶奶叁个字时,湛黑的眼眸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蹙紧着淡薄的眉回头看向始终背对着他的司言,时隔一个多小时开口声音带上了微不可察的颤音,语气也变得更为小心翼翼起来。
“言言,我已经让人送你喜欢的饭菜到。”
只见不等他说完,她便径直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下车,仿佛连听都不想听他说话。
他看着她背后好似有洪水猛兽的身影,隐隐作痛的心逐渐被一股苦涩所填满。
沉清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书房的,空荡荡的房间对他来说像是无间地狱,亦或者说没有司言在身边的地方,于他而言都是地狱。
他喝下一瓶又一瓶的烈酒,想以辛辣液体流进喉咙的刺痛感,使得那颗被苦涩占据的心得到短暂的解脱。
直到书房还剩下的酒被喝光,他才没再继续喝下去,可酒被喝光,苦涩却还在胸腔里疯狂叫嚣着。
得不到解脱的他单手解掉腕表,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看着它们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解决华氏集团这个障碍之后,他以为永远不需要这些东西,却没想到最近都离不开它们。
他熟练地抽出一根香烟点了火,夹着它在烟雾缭绕中任由它燃上指尖,随后在手腕早已烙下痕迹的伤口处再度烫下一道新的黑痕。
言言,我想你了,你会想我吗?
思及此处,他自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极近癫狂又带上几分自嘲的低笑。
他清楚即使她会想到自己也是恨,因为她爱的是那个让她在风雨中像失掉灵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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