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王两家婚约作罢,王韫平在闺中耽搁了两年,其间登门求娶的大有人在,她却仿佛心灰意冷般一概婉拒。直到今岁开春,陈笠入选内阁后求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旨圣人赐婚。
隆康帝起初尚有顾虑,再三遣黄德庸过府询问郡主的意思。谁知缘分自有玄妙,王韫平悉闻陈笠的心意,当下并无踌躇,起身揖礼,从容答言。
“陈大人危难时刻挺身救驾,血气方勇,实为我大晏男子之楷模。韫平真心敬慕,愿将终身托付给这样的英雄。”
过去的一年晏室凄风楚雨,正需要来些喜事一扫颓唐。天家赐婚、群臣来贺,排场之大自不必说,沧浪看在眼里的却是陈大人念念不忘、终得回响,更为他二人感到欣慰。
听说纳吉礼成,沧浪忍不住打趣两句,“穿的这般素净,不怕新妇嫌你古板?”
陈笠道:“纳过吉,又去祭拜了夫子,我要成婚的消息,总得当面禀明才像话。大人放心,您的那柱香我也已经替您敬过。”
竹帘三叩抱柱,沧浪笑容渐渐收敛,须臾轻道:“多谢。”
陈笠卷了竹帘,袍角因风起落,他仰首时的神情惘惘又忻然,说的话令人捉摸不透,沧浪却好像听懂了。
“有情生畏,无欲则刚,这是夫子的耳提面命,我记了许多年。可往后在这世间我也有了牵挂之人,不知怎地,竟意外生出点忐忑来。”
沧浪没有顺着陈笠的视线望向那一小方青天。他捺低了目光,突然想起杨大智。
那个在整场阴谋里没有流露出半分犹豫的失心疯子,却在得知圣人下令焚烧杨大勇的牌位后,不顾一切地要求自领诏狱六刑,只为了在死之前得到一个面圣的机会。
然而他终是没能熬过去。
杨大智并非死于受刑,他将偷藏起来的竹筷子磨至锋利,拼着最后一口气攮进腹部,蘸着鲜血在牢房的地上写下一行字:“我罪不及兄长。”
有情让深恨权势的人对着权势低头,有情让胡静斋那样的骨鲠老臣自断忠骨,也正是有情,让封璘在一年前做出了那个多少有些糊涂的决定。
秋海棠的花影随着日头倾斜到廊下,婆娑间像是被谁的唇吻追逐。沧浪垂首贪看,渐于沉溺,直到檐边积雨不偏不倚打落在后颈。
沧浪这才意识到,自己近来无端遐思的时刻真是越来越多了。
“有情不是罪过,老师的一步踏错,不能成为你畏葸不前的理由。”他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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