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睫毛乱颤,落落垂下了眼帘。
自临王府大火之后,她频频会在每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撞见这位傅大丞相自甘示弱的一面。
像是暴雪止歇卷袭的风霜,洪荒巨流在她脚尖停驻,孤行的兽王垂下头来,为她献上毫无附约的投诚。
却亦仅限于对她。
在皇帝百官乃至天下万民眼中,他却仍旧是运筹帷幄搅弄风云的决断者。
小郡主屡屡见过他全无保留地展露满心的惶惶与脆弱,却日日渐觉动容。
她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倾身,拿那双被茶水暖热的手揉了揉他的额角。
少女披衣起身,乌压压的云鬓披落如瀑,旋即被她松散地收束起来。
“在这里睡罢。”
傅长凛一怔,下意识抬手牵住她的手腕,音色极哑道:“糯糯……”
小郡主无奈地回过身去,赤脚踩在地砖上,居高临下道:“我不走,只是去窗边瞧一眼。”
下一瞬,便被他按着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袜履,又严丝合缝地裹上一件斗篷,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衾被间尚留存着少女的余温与暗香。
傅长凛贴在她常睡的软枕上,抬眸望一眼不远处临窗而望的小漂亮,终于安稳地阖了阖眼。
年节还远未过去,雾州城中处处张灯结彩,繁盛喧嚷不输天和。
近来天公作美,念及人间年节盛大,只送两场细碎的静雪,落地消融。
大军在集营中进补并休整,今日暂不必赶路。
傅长凛从前隐隐觉着,这么个乖软漂亮的小郡主,性格实在与某种小动物格外相似。
譬如此刻她正捧着脸,津津有味地望着窗外,像极了乖巧亮丽的猫。
傅长凛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地沉,醒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亮。
小郡主见他一动,便清然抬起一点眸子来,招呼道:“醒了?来用些早膳罢。”
她织着一身辉明的晨曦与霜色,将散未散的云鬓披散肩头。
丽色逼人的五官尽皆隐隐透出光辉,一双清瞳在明媚日色里泛出琥珀一样的光泽来。
柔光熠熠,恍若一梦。
傅长凛三两步贴到她跟前,抬手抓来成片的光辉,也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角。
是醒非梦。
小郡主不明所以地投来一瞥,极长的眼睫都覆着温朦的金絮。
男人身量极高,贴近时总会将她全然笼罩于身影下,不余星点。
小郡主没来由地忆起当年。
彼时她尚只是个极为圆软的矮团子,傅长凛却已是习武多年的少年人。
他一手便能松松将这团子提溜起来,或将她放在手臂上,又或干脆挟在肋下,抬脚走出那片近乎要齐腰深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