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嘴角一动,还想说些讽刺的话,可对上他满布血丝的眼睛和明显带着倦意的面孔,竟不知怎么说出口。楚驭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化开的雪水,温声道:“去睡吧。”
赤珠送他出了门,回来之时,见元景以手支颐,正看着灯芯发呆。左右无人,便自觉地上前伺候。楚驭的披风还在元景手边,他一见之下,忍不住叹道:“主君快两天没合眼了,路上连马都跑死了好几匹,刚才我让他歇歇再走,他也不肯。”从褡裢里翻了翻,取出一枚龙骨香,为他点上:“您今夜受了惊吓,这香能让您平心静气,安稳入睡。”
元景不自觉掩了掩鼻子,轻咳一声:“你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吧,这城里的事,明日还需你出力。”
赤珠干脆的应了一声,退着走了出去。他的影子从门纱前消失之际,元景取下面具,起身浇灭了那枚香。他在清冷的夜里坐了许久,最终躺下的时候,脸颊一片凉意,他捂着手,蜷缩进了被子里,眼前又浮现出燕帝的模样,他喃喃道:“父皇……”
隔日一早,须弥庭果然来见了他,只是他不问世事许久,此番见面,也只将城中之事当年交托给马参军罢了。马参军对着他,倒没有平日那副油滑的模样,元景来得晚,正听到他语重心长地劝须弥庭出来主事,只可惜这番苦口婆心之言,他全没听进去。早会一散,便又离开了。元景摇头道:“须弥城主倒是心宽。”马参军叹了一声:“从前也不是如此,自打先帝过世后就……”又叹了一声:“将军勿怪,日后若有调派,只管吩咐我便是。”
元景略一点头,也没放在心上。随后一二月,只管带着赤珠东奔西走,收拾城中之事。一番打探之下,中蛊者竟有三十余之众,元景为免引起百姓恐慌,只叫千羽军派了几个人出去,悄悄将解药下在他们的饭食里。他一心只扑在关内防御之事上,偶有战报过来,也只叫天魁代阅,然后再转述要务即可。回房之后,更是倒头便睡。许是这阵子太过疲劳的缘故,又或是这张新面具完全挡住了脸,对着外人,他也懒得摆出那副恭敬温和的模样,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轻松了许多。
一日深夜,他正在房中查阅公文,忽听外面一声炸响,他心中一惊,忙临窗而望,只见城下张灯结彩,红罗满城。几个孩童刚放了爆竹,此刻捂着耳朵,嬉笑追逐的跑远了,远方天现五彩,丝灯纵横,无数烟花次第绽放,炫丽华美,端得是一团喜气。他愣怔了一下,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漫长到让他以为永远也不会过去的一年,已经结束了。
恰逢天魁拿着战报进来,见他出神的看着外头,想起来之前楚驭的吩咐,小心翼翼道:“陛下,听说明日还要热闹些,您若是有兴趣,属下等陪您去逛逛。”像是怕他心有顾虑一般,又道:“王爷传了消息来,这仗快要打完了,往后要忙的事也不多了,您辛苦了这许久,休息个一两日也无妨。”
元景眼中的光影明明暗暗,最终摇了摇头,一语不发地坐了回去。